b最新網址:/b隨著諸明玉踏入內景地,眼前天地變得昏黑一片,陰慘慘的寒風“嗚嗚”吹過,意欲刮走人身的陽和血氣。
“不愧是禾山道的地盤,這幫邪魔中人,也不嫌住著糟心。
整日天愁地慘,鬼哭神嚎,睡覺也不踏實。”
這位天水府的女財神蛾眉微蹙,揚起團扇一掃,輕輕撥開籠罩過來的蝕骨冷霧,再抬眼望向好似白骨堆積的低矮山坡。
“四家孤魂野鬼躲在這裡,過著人不人,鬼不鬼的日子,確實也難熬。”
諸明玉搖頭掩麵,隻見一團濃煙從遠處噴薄而起,約莫離地四五丈高,來得飛快,瞬息落到她身前。
濃煙內裡宛若蘊藏上百頭凶魂厲魄,發出毛骨悚然的淒厲哀嚎,有股攝人心神的驚駭氣息。
“冒大老爺道術天賦果真拔尖,禾山道排名第二的髑髏妖鬼,短短幾年就叫你煉成了。”
諸明玉見多識廣,自是聽說過禾山道傳承六十七的偌大名頭。
其中“髑髏妖鬼”僅次於“七殺元神”,用橫死之人的頭骨為材,殺傷過百生靈,方能采集一縷凶煞戾氣,足足需要三十六縷,方可小成。
這團黑漆漆的濃煙飽含屍毒,最能汙穢血肉、神魂,中者幾乎必死無疑,且每吞掉一頭生靈的魂魄,凶威就更甚一分。
這位天水府的女財神心下暗忖,冒益昶的資質平平,道術修為緣何在陡然間突飛猛進了?
莫非偷摸得了什麼大機緣?
“諸大娘子當麵,不敢稱一聲老爺。”
頗為瘮人的漆黑濃煙兀自散開,陡然浮現文質彬彬的中年男子,長衫寬袖,頭戴發簪,儼然飽讀詩書的大儒形象。
此人正是冒益昶。
“閒話少敘。妾身接到你的傳信,那節枯朽逢春木在哪裡?
倘若你真養出這樣的奇珍,大將軍定然重重有賞。”
諸明玉生**潔,平日衣食起居無不精細,沐浴都是用上等牛乳,甚至還以百花煉製的精華擦拭肌膚。
像禾山道這等惡濁之地,讓她多待幾息都覺得煩悶,尤其此座內景地早已廢棄,靈機蕩然無存,儘是些駁亂雜氣,放在府城那幫紫籙道官眼裡,簡直與糞坑沒啥兩樣。
“諸大娘子莫急,借冒某人一百個膽子,亦不敢欺瞞你與趙大將軍。枯朽逢春木就在前麵的**窟中,它尚差一絲才能成熟,故而請諸大娘子稍安勿躁,隨我前往**窟親眼一睹。”
冒益昶恭而有禮,若非架著那團髑髏妖鬼的陰慘黑雲,決計想不到他會是殺害生靈祭煉法器的邪魔之流。
“禾山道應當沒有養靈根的法門才對,你們冒家躲藏此地甚久,已有十年,緣何弄得到枯朽逢春木?”
諸明玉款款而行,繡鞋並未沾染半點泥濘,乘風也似,飄然如仙。
此女全身上下法器眾多,隱隱閃爍的熠熠寶光,即便隔著幾十丈開外都能看得清楚,讓走在前麵的冒益昶頗為豔羨,心想道:
“女財神之名,果真名不虛傳。”
諸明玉出身於天水府望族,雖是庶出,卻因為傍上一手遮天的趙辟疆,勢頭早已蓋過長房,從事各種買賣無往不利。
以至於私下流傳著一句話,府城百樣營生若無諸大娘子摻和一腳,必定難以辦得起來。
女財神的名號,除去指代諸明玉懂得經商,善於生財之外,也有另外一層意思。
即,打開門做生意想要順風順水,和氣生財,就得攀附巴結諸家大娘子。
否則沒有女財神的點頭,縱然具備通天的關係,照樣做不成事。
“回大娘子的話,禾山道偏重鬥法之術,確實不曾記載有養靈根的方法。
但天無絕人之路,冒家當年由於供奉皮魔王神龕被滅門株連,延壽大老爺以及長房一脈沒得乾淨。
冒某人行險一搏,尋到那方隱秘收藏的神龕,幸而受到皮魔王的垂青,再次取得《玄靈法種經》……”
冒益昶賣相皮囊不俗,卻似天生一副奴才相,腰身微微彎著,臉上總是浮現討好笑容,讓人實在沒法高看一眼。
“冒老爺這話不實誠了,皮魔王的《玄靈法種經》,妾身又不是沒觀過,根本乃心中敬神,得其授一法種,與龍庭授籙類似。
法種隨著魂魄壯大,漸漸茁壯成長……”
諸明玉捏著團扇輕掩朱唇,兩人交談間便至**窟。
裡頭逼仄陰暗,又有股子潮氣滋生。
等到女財神行了片刻,見著那方孕育枯朽逢春木的田地,笑容便僵住不動了。
約有畝許寬的肥沃黑土,竟然長著齒缺發禿的顆顆人頭。
且個個睜著眼睛,口鼻亦有呼吸,並非死物。
這一幕,委實震駭!
“人無心,斷不可活;頭離身,焉還有命?”
如同栽種西瓜的數十顆頭顱,齊齊盯著諸明玉,呆滯雙目好似窟窿眼兒。
這位大娘子也是見過風浪的人物,當然不會被輕易嚇住。
她隻驚奇於冒益昶的手段,怎麼將腦袋割下,還能令其不死?
簡直匪夷所思!
“大娘子且聽我道來,冒某人認為,生死者,一氣聚散爾。有死立者,有死坐者,有死臥者,有死病者,有死藥者,有死老者……人生在世,有生一日死者,有生十年死者,有生百年死者。彼未死死者,動作昭智,止名為生,不名為死。”
冒益昶指著那些毫無知覺,嘴巴張合發出無意義音節的“人頭”,仿佛念誦晦澀經文,語氣漸漸激動:
“皮魔王賜下的《玄靈法種經》,敬神養心,哺育魂魄,一念不散,便可謂之‘生’。禾山道的器法合一,專煉生靈,介於‘半死’。
冒某人虔誠敬奉皮魔王,終於得到《無垢經》垂青,它助我參悟大道,兩相結合,推演前所未有的養靈根之術!”
你?
諸明玉幾乎懷疑自個兒聽錯了,美眸掠過懷疑之色。
眾所周知,四逆魔教有五尊護法神,拋開神通巨擘才能供奉的血武聖不談。
筋菩薩、骨修羅、皮魔王、肉金剛,每一尊“神靈”都有對應修持的正經法門。
分彆為《筋菩薩解脫經》、《骨修羅不空經》、《皮魔王無垢經》、《肉金剛道賊經》。
每一部正經法門,皆如靈器般非凡,還會自動擇主,挑選契合信眾,灌輸大道感悟。
這等際遇,往往被魔教中人視為莫大的恩賜與榮光。
“冒老爺真是好福氣,居然能被《無垢經》相中,據說皮魔王已經十多年未曾顯跡過了。”
諸明玉嘴上這般說著,心裡卻感到不解,冒益昶修道資質平平,這點毋庸置疑。
十年來,靠著禾山道的邪法與敬拜皮魔王,堪堪爬到道藝三境,可能終生都無望躋身四境,而今突然博得《無垢經》青睞,當真古怪得緊!
“不曉得冒老爺究竟悟出什麼?”
這位女財神目光掃過顆顆人頭,發現好些麵貌相像,好似父子親族,心頭浮現一個莫名猜想。
“《無垢經》教我,所謂旁門,乃損有餘補不足。遭逢大難之後,冒家支係偏房不足百人,他們個個都修持皮魔王賜下的《玄靈法種經》,魂魄內結有法種。
原本冒某人的打算,是休養生息三十年,看族中能否湧現幾個可造之材,好生培養,改名換姓,暗中送到府城……可這個想法,隨著時日變遷,逐漸消散。”
冒益昶十分坦誠道:
“修道沒有外物供養,又無法吐納靈機,幾如耄耋老者跋涉長途,慢若龜爬蝸行。
長遠看,重振冒家已然沒戲。
蹉跎之中,忽有一日,冒某人供奉皮魔王時,耳畔聞得一仙音,原是《無垢經》降下指點。
延續家族,何必局限整體,我亦為冒家人,我在,冒家便在,不若以全族供奉我一人,待我成道之時,冒家自當興盛。
於是我將族人身軀煉成髑髏妖,再以血肉澆灌培育靈田,最後物儘其用,把頭顱栽種其內,因其魂魄蘊含法種,一念不散,一息尚存,始終吊著半點生機。
大娘子所見,過半皆是我冒家人。”
瘋了!
諸明玉麵露驚色,這與她剛才的猜測一般無二。
“伱這團髑髏妖鬼,也是……殺戮同族而成?”
冒益昶神色誠懇:
“這些魂魄結有法種的冒家人,皆是珍貴無比,豈能平白損耗。
髑髏妖鬼、白骨血幡、五鬼附身……數種道術,乃以其餘兩家人的生魂煉製,絕沒有添一條同族性命。”
諸明玉無言以對,好像不知該如何接話,分明是狠毒殘虐之事,冒益昶卻說得如此坦然自若。
這般左道高手的沉著氣度,與那張洋溢著討好笑容的諂媚臉皮,完全聯係不到一塊去。
兩三息後,諸明玉勉強頷首,言歸正傳道:
“正所謂,無毒不丈夫,冒老爺是能成大事的人物。勞煩領妾身瞧一瞧那節枯朽逢春木。”
隻要冒益昶願意獻上奇珍,哪怕他把同族屠儘,都跟自個兒無關。
“大娘子隨我來。”
冒益昶微微一笑,繼續帶路,越過那方栽種頭顱,供於食用的血肉靈田。
沒走多久,便看到一具垂垂老矣的身軀。
一節瑩然青翠,泛著濃鬱綠意的枝條,從其體內生長出來。
“枯朽逢春,乃向死而生,返老還童之意。故而要以大限之身仔細培養,孕育一點生氣。
這副皮囊乃冒某人的肉殼,通過修持皮魔王的《無垢經》,保持血肉活性,好讓枯木朽樹生根抽芽。
一年一寸,至今正好八寸長,足夠國公爺使了。”
冒益昶輕描淡寫,卻讓諸明玉心頭冒起涼意,這位冒家旁係上位的大老爺,不僅炮製彆人狠辣,對自個兒也一樣。
“冒老爺,你要什麼?”
女財神並非蠢笨之人,冒益昶處心積慮,又是屠光同族,又是滅掉韓、方兩家,又是舍掉皮囊養一節枯朽逢春木。
定然所求不小!
“隻有兩件。其一,冒某人想求國公爺、趙大將軍,許我一個望族身份,以及靈機充沛的福地;
其二,則是想讓大娘子,為我在郡城中及早尋一廬舍,須得修道資質拔尖,年紀不可超過十五歲,生辰八字為陰年陰月,最好貼合木屬命相。”
冒益昶開門見山,直接得很,並不兜圈子。
“平心而論,冒老爺這也不算獅子大開口。”
諸明玉細細考量,國公爺統轄天水六郡,威權遠勝龍庭,道官都要仰其鼻息。
賜下望族、福地,無非一封奏折上書,剛登基沒幾年的隋王殿下,必定賣麵子。
至於廬舍……道院當中,生員眾多,總能挑揀出合適的根苗。
“八寸長的枯朽逢春木,輔佐其他延壽寶藥調和,足以讓國公爺再續八年的陽壽。
通常而言,延壽之物,隻能生效數次,少則三五,多則**。
國公爺應當還剩下一兩次,什麼‘明華丹’、‘九轉還陽液’、‘雙生流珠花’,充其量也就十年。
哪怕讓鉛汞道人耗費數年開一爐,也難有半甲子之數。
這一節枯朽逢春木,讓人返老還童,白發轉青絲,毫無後患提升八年陽壽,大娘子應當曉得價值所在。”
冒益昶胸有成竹,似他這等於生死間打滾的道修,最懂得“壽數”之難得。
龍庭的那位太上皇,威加赤縣神州萬方疆域的當世至尊,照舊為求延壽殫精竭慮,更何況隱居洞天多年的爾朱國公。
這些已經接近絕巔的神通巨擘,都想博一世,成長生仙!
壽數,比什麼都重要!
“既然冒老爺這節枯朽逢春木還欠些火候,容妾身傳信大將軍,請他定奪。”
諸明玉眼睛眨了眨,並未貿然答應。
“大娘子自便,枯朽逢春木還差半日功夫,死氣蛻儘,生氣凝結,屆時必須立刻采摘,由不得半點差池。”
冒益昶仍舊微微彎腰,恭送諸明玉離開。
……
……
“這鬼地方,陰森森的,像座龐大的亂葬崗。”
白啟肉殼肌體泛起刺骨冷意,若不時刻運轉氣血勁力,飛快經行四肢百骸,不出半個時辰,手腳就要僵硬,這還是換血十次,二練大成的自個兒,換成尋常武夫恐怕更難堅持。
“禾山道,道喪時期也是凶名赫赫,六十七種邪法,沒有一樣用不到生魂血肉。禮崩樂壞的千年動蕩間,動輒屠城池築京觀煉術。
阿七,你可曉得芒陽山?號稱萬徑人蹤絕的死地,便是禾山道一尊鬼仙,煉七殺元神而形成。”
陳行進到內景地後,又撒了一把香灰,小心遮掩他與徒孫的活人氣息,免得招來凶惡厲鬼,打草驚蛇。
“芒陽山竟是這樣來的,難怪每每書上提及道喪,都是痛心疾首,哀切沉鬱的字句。
動不動屠城殺人,隻為修煉道術,可見黎庶百姓過得是啥日子。”
白啟咂舌,旋即他又想到什麼,看向師爺:
“據說芒陽山至今熾烈火氣極重,凝聚大大小小的熔岩洞窟十幾座,已成修煉火行道術,采氣的去所,全然不見往日陰雲密布,白骨成山之景狀。”
陳行語氣淡淡道:
“那尊鬼仙修成七殺元神沒過多久,就被另一人打殺了,不僅本命元神崩碎,連同周遭百裡之地也隨之沉陷,方才有芒陽山萬焰島之說。”
嘶,這麼生猛?
以白啟目前的眼界,暫時難以想象啥樣的道術,隨手一擊可叫百裡方圓地勢改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