吳尊亮坐在寬廂的移動監控車裡。來自周圍三個方向的屏幕和投影,每時每刻都在放送圖像、表格和數據信息,在他身上塗抹了五顏六色的光彩。
這輛移動監控車,原本是針對荒野實時畫麵作監控分析的,而如今野外采集工作告一段落,就順便用它做一下圖形化處理。
至少要給半年多來辛苦勞作的成果做一下包裝,以便說服那些最擅長用眼珠和睾丸思考的投資人們——這是前期金主對他們同類的評價和手段。
此類包裝工作,自然有專業人員負責。吳尊亮手下的實驗狗們,則完全退居到雜役位置,打一打下手。
三麵投影屏幕前,七八個年齡不等的男女,正把研究團隊半年多來的各類成果打散再拚接起來,原本嚴謹的邏輯讓位於更為直觀、更具衝擊力的視覺效果,服務於那些近乎荒謬的夢囈式猜想。
吳尊亮開始掐眉頭,一方麵是看得鬨心,另一方麵他畢竟也是個九十多歲的老人了,即便是在人均壽命突破百歲的21世紀末,也已經不再是精力充沛的年紀。從離城數百公裡的荒野實驗室回返,車隊已經在崎嶇山道上顛簸了六七個小時,已經快把他的脾胃顛出來。
比他還小五歲的丁誌英丁老頭,已經仰著腦袋睡了,口水淌到了脖子裡去。吳尊亮沒有笑話他,反正換成他也好不到哪裡去。
其實兩個老頭都可以到後麵的車上去悶頭大睡,隻可惜他們都達不到“眼不見心不煩”的境界,隻能在這兒耗著……嗯,之前他想什麼來著?
氤氳的水汽茶香送入鼻端,身著獵裝的女學生送來了一杯茶,可以牛飲的大杯子,握在手裡熱乎乎的,啜一口能直暖到胃,可惜心肺還是沒啥變化。
吳尊亮喝了兩口熱茶後,才記得開口:“唐儀啊。”
“老師。”
“關於那個講解,那個主題……”
“一個很有趣的腦洞。”
吳尊亮眨了眨酸澀的眼睛,又眯眼看他近年來最得意的弟子,兩秒鐘才咧開嘴:“嗯,也僅僅是腦洞而已。”
“不,它具有超強的煽動性,無論是對人還是資金。”
老師和學生在對話,移動監控車裡的實驗狗們一邊努力做雜務,一邊都豎起了耳朵。
唐儀的說法,有可能是他們後續一年半載論文、薪水的來源,也可能是新一輪爆肝式加班的開始。
狗命關天,由不得他們不關注。
可也在這時,顛簸行駛的車子明顯減速,然後停下。很快車廂門打開,負責隊伍安全工作的孟荼大校一步跨上來,告知他們:“航班臨時有變化,今晚上走不成了,我們先到春城歇一晚上,明天視情況變化而定。”
“本來就不該走。”吳尊亮拍了下膝蓋,又呸了聲,“都是錢逼的!”
後邊的丁誌英丁老頭,終於是醒過來,懵然詢問:“怎麼,到站了?”
孟荼大校又把話大致重複了一遍,丁誌英就嗬嗬地笑,習慣地性懟老搭檔:“都到地頭兒還說這種話,你們家老潘指不定明天的早餐都做好了……浪費了吧。”
“放心,早餐什麼的不用想,她準備一肚子話諷刺我呢。”
吳尊亮“嘿呦”一聲,趁著停車站起身來,鬆活下筋骨,暫時也遺忘掉那個見鬼的“講解主題”,順口問道:“有沒有說是怎麼回事兒,畸變種有異動,影響航班起降?”
孟荼搖搖頭:“目前來看,和畸變種沒關係。聽說是城裡麵發生了案件,現在正在排查搜捕,空港、陸路交通都受了限製。”
“殺人案?”
“好像是搶劫,具體的不太清楚。不過前麵就是一個抓捕現場……車隊要等會兒才能通過。”
“這不是抓到了?”
“疑似同夥吧。”
丁誌英撇撇嘴:“如今這世道想搶銀行都沒地方下手,還能做出多大的案子來?”
孟荼抽了抽嘴角。看在被發配半年刑期馬上就要結束的份上,懶得和這兩個老頭一般見識。
兩個加起來快有200歲的老頭子,差不多快把所有的事兒都經曆個遍,都非常淡定。這些事兒聽聽也就算了,丁誌英就笑:“至少不是到空港才得到消息,今晚上還能在酒店裡蹭一夜,集中精力整理資料。”
吳尊亮哼哼起來:“臨走了還折騰什麼?”
剛才誰折騰呢?
丁誌英都不屑說他,隻道:“要是一切都妥妥當當,又何必操那份閒心呢。現在的情況就是,講解主題很唬人,硬往什麼‘新位麵’上靠。可是論據呢?無論是夏城、春城都是拿一串兒所謂的第一手資料去碰瓷兒,憑這些讓那幫人往裡麵砸錢,騙鬼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