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瞎話。
其實陶琚心很慌,心臟鼓動著胸腔,幾乎要掀開濕透了且塌在身上的軍服。
也許到現在為止,伍執政還沒有真正發話,但那邊肯定是已經全麵發力,想儘一切辦法將他拘拿,落實他的罪名,為目前大概率仍躺在醫院裡掙命的伍嗣恭報仇雪恨。
也許伍嗣恭本身,再加上他老娘,也不一定有覆蓋全城的實力,但是在這個階段,應該有很多人會出麵幫一把:解決一個“前朝餘孽”不算什麼,說不定還能幫伍執政順順氣呢?
特彆是在左太還沒有表明態度的時候。
他昨天……唔,今天淩晨在左太那邊歇息的消息,未必能傳出去。
想到這裡,陶琚又想給自己一耳光,他怎麼就忘了主動放出這個消息?
剛剛與鄒坊的談話,本來是最好的機會,可以順理成章出口,讓很多人心懷顧忌。
可他在想什麼?
有左太這樣一張牌,他竟然握在手裡,沒有打出去!
陶琚握拳錘擊自家眉心,他在想:自家固然是擔憂左太還沒完全明朗的態度,但本質上應該是過於注重唐立那邊,滿腦子“風險對衝”“心誠則靈”的荒唐念頭,結果反而將真正的大牌壓在了手裡,牌路讓自己給堵死了,打不出去……
我究竟是發什麼瘋、中什麼邪?
他如果不中邪,也不會跑到山裡來,把自己弄得如此狼狽。
陶琚猛揪自己已經濕透了的頭發,幾乎要攥出水來。
他又看自家的通訊錄,想著要不要亡羊補牢,趕緊打幾個電話出去,吹噓一下今天早上從左太那裡出來的情況。可負麵且悲觀的念頭,很快又占據上風:
這沒用的,他的關係網根本不足以及時放出風去。
而且左太真要不顧一切保他,就不會讓人把壓力傳遞到鄒坊那裡。
唔,他能不能正常出入左太府邸,看望母親,以儘天倫,也是左太的考驗。
更不用說,現在伍嗣恭那邊已經通過技術手段搜索他的位置,知道他在山區,而這邊就有一支他們能夠調動的機動防禦部隊。這時候,他再打幾個電話出去,基本上就等於是繳械投降、送貨上門了。
真特麼的……
陶琚嘴裡罵罵咧咧,準備先關機再說。
可這時候他又注意到,今天早上曾經打進來的陌生號碼,心裡麵又猶豫了:萬一這個時候帕瓦打電話過來呢?“小鬼”在身邊,固然是福禍難測,可一直不在身邊,後果才真的糟糕透頂。
陶琚從來沒有像現在這樣想念帕瓦。
最終,陶琚還是沒有關機。
他隻是莫名呲牙一樂,強行忘記電話的事情,繼續在蚊蟲蛛網遍布的山林中艱難前行。
終歸是山裡,正如鄒坊剛剛聽到的那樣,山風陣陣,偶爾還是能夠洗脫身邊的燥熱,送來宛如天籟的枝葉鳴響,偶爾還有一點細碎的鈴音……
鈴音?
陶琚愣了愣,忽就皺眉閉眼,努力追尋著這一點可能是冥冥之中的指引,分辨細碎鈴音的來路。然後,逆著風向,朝著他勉強確認的方向前行。
又折騰了大概二十分鐘,腳下似乎好走一些了。
陶琚基本確認,他大概是繞過公路,來到了一處隱隱約約能見到點兒人跡的山路之上,順著路徑,再走一段距離就來到某處殘垣斷壁之間。
這裡應該是一處古舊的道觀佛寺之類,經過戰火洗禮,還有幾十年歲月滄桑變化,早已物非人非,隻有腳下偶爾踩踏到的磚石地麵,還能看到一點兒人跡殘留。
至於招引他過來的那點兒細碎鈴音,陶琚也很快發現了源頭。
這是一株已經有些年頭的老樹,是東八二四區常見的大葉榕,密密麻麻的氣生根垂地入土,雖還到不了“獨木成林”的程度,卻也遮蔽了主乾,粗壯的側枝四麵伸張,形成了堪稱華麗的樹冠,遮蔽日頭,蔭護一域。
而在樹冠下層,幾乎已經伸手夠不到的高度,有那麼幾處非枝非葉的雜色,細看去應該是布條之類。大約是幾十年前,這裡還是景區的時候,一些善男信女,或是單純遊客,在這裡綁上紅布條,乞求官運財運又或情比金堅之類。
如今,這些布條早已被洗脫了顏色,更多的可能已經隨著掉落的枝條一起,撒入了荒蕪,隻有這一點殘存。而在這些布條枝葉之下,觸手可及的位置,陶琚還真見到了一串金屬鈴鐺。
或許是綁上去的年頭還不算太長,曆經風雨腐蝕,依然還能鳴響,終於是將陶琚這個被感染了的半瘋半癡之人吸引過來。
或許,這也算有緣。
陶琚在樹下繞行一周,發現樹上人為掛上去的布條,也不儘是已經被歲月腐蝕了顏色的那些,還有幾處,明顯是最近這幾年新係上去的。
顯然,在已經被“開墾團”的冰冷智械徹底主宰的世界上,仍然有那麼極少數人,懷揣著一點兒希望或曰奢望,將他們的幸福寄托於冥冥中的神靈,或者是其他什麼山野精怪。
唯獨不由自己。(www.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