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齋藤家家臣的眼中，這恐怕屬於一次‘親密的家庭內部互動’？
主家和諧，臣下心中也會安定嘛。
“世上哪有十全十美的方略。能把剩下的人全數救出，足見你的本事與胸襟了。而且戰場計策，哪來什麼粗陋、繁雜之說？能把事辦成就是一等一的好計策！”
齋藤道三這才轉頭，用一種東亞文化圈長輩很常見的批評式誇獎的語氣說著。
“怎麼，還想讓老夫開口誇你嗎？”
“不過，”說著，他話鋒一轉，柔和許多，“難為你在這緊要時刻，還能為了美濃國的今後著想，這也算是讓我稍稍放心了吧。”
嘴裡誇著藍恩，齋藤道三的眼睛卻一直都是看著阿秀，把阿秀的手拉到他腿上，手掌一下一下的輕拍著。
英雄遲暮一般的場景總是能讓氣氛變得沉重而感懷。
場麵稍稍沉寂了幾分。
“迎敵側的城內應該將居民疏散。”藍恩重新起了個話頭，這才讓大家重新放鬆下來。“明天等妖怪抵近的時候，那片常暗可不小。”
“早先我已經在做安排了。”半兵衛此時向藍恩微微躬身解釋著，“也多虧了光秀大人的幫助，現在城內人口的轉移很順利。”
“愧不敢當。”竹中半兵衛順手抬了一下明智光秀，而明智光秀也非常懂禮數的自謙回應。“隻是不知道藍恩殿下，還有什麼計策嗎？”
“計策？沒了。”藍恩平靜的說著，“妖怪不比人類，能被計策影響、迷惑。它們不聰明，但也因此隻會悶頭硬乾。”
“唯一能影響他們的兵器供應，已經被我掐斷。除非再把義龍聚集起來的靈石給毀掉，不然很難對妖怪軍團產生影響。”
“雖說要是想想辦法，我或許可以抵近那堆靈石，最壞也就無非是殺進去而已。但是.”
說著，藍恩皺眉思考一下後搖搖頭。
“靈石的力量並不穩定，光是聚集都可能產生妖怪，如果用暴力手段銷毀被聚集的靈石，先不說從技術上講能不能銷毀，就說銷毀之後可能引起的巨大反應，就夠嚇人了。”
“這方法我一早就想過，但最終還是覺得不妥。”
“而且現在這一大群妖怪，好歹是被靈石所聚集起來。要是那堆靈石突然沒了，讓這群妖怪四散落入美濃的山野鄉村”
說到這裡，藍恩的話雖然沒帶什麼強烈的語氣，可是光是想象到這個場景，就已經讓在座眾人的麵色嚴肅沉重起來。
但藍恩的話卻依舊直白的繼續著：“那樣造成的傷害，恐怕更加令美濃難以承受吧？”
一群妖怪聚起來，雖然會打得很艱難，乃至於很慘烈，但是相比於讓妖怪分散進入廣大的鄉野之間明明白白的說，在治安成本和討伐成本角度上看，都是更加不能接受的。
悲觀一點，可能整個美濃在被這群妖怪分散下去禍害幾年之後，甚至可能變成飛鳥時代、奈良時代那種妖怪之國！
明晃晃的要在兩個慘烈的過程中，選一個並不那麼慘烈的，這種抉擇對於任何一個人來說都不是一個輕鬆的體驗。
但這就是殘酷的現實。
再沒多說什麼的必要。
在妖怪軍團已經臨近，正在散漫行軍的現在，今夜應該也沒人能安心休息。
直到天光放亮，從稻葉山城一路追殺過來的妖怪大軍，已經兵臨城下了。
——
而在岩村城外，原本該是忙忙碌碌的農田與金黃色的芒草原上，一大片凶惡、嚎叫的身影已經近在眼前。
妖怪軍團的側方，齋藤義龍設立了本陣。
軍隊終歸是要有組織、有指揮的暴力機構。
齋藤義龍雖然與妖怪為伍，卻依舊脫離不了人類的協助。
如今在她手下的人類，多是仰慕她以前的風範，或是為了貫徹武士的忠君思想。
而就算是這樣，齋藤義龍也不敢把本陣按照人類戰爭的常理，放到軍團中央，或者安全的後方。
畢竟是引領妖怪前進。如果放到中央，那些汙穢聚集而成的常暗，就沒幾個人受得住。
而且隻要稍微疏忽失控哪怕一瞬間，這個本陣估計就會最先被妖怪們給撕碎。
而如果放到後方，卻又沒辦法及時控製妖怪們散亂的走向。
那就隻能放在側方。
陰氣森森、妖氣雖然沒有大軍中濃鬱，卻也殘留不少，讓人渾身不舒服的本陣中。
一層層帶著家紋的帷幕上，被光線照出了來來往往的人影。
而端坐中間的齋藤義龍，此時頭上的兜鍪，那昂揚衝天的兩根裝飾性牛角飾品，此時已經是赤裸裸的紫金色晶體。
讓人分不清這頭盔如今到底是‘戴’在主人的頭上，還是已經跟主人‘長’在了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