b最新網址:/b黑袍人聞言便道:“屬下已親自仔細查看過那殘肢的衣著佩物,身量,及車馬旁的痕跡等……”
“你做事我固然放心,但這些皆可作假混淆。”榮王道:“此事總歸有存疑之處。”
這一點是無法否認的,這名黑衣人向來得榮王器重信任,此刻便接話道:“若死的不是喻增,那便是有人趁亂帶走了他,且替他偽造出了被殺的假象……可是何人會這麼做?”
“如此大費周章製造假象,必然不會是明氏。”李隱緩聲道:“她此刻,大約已認定喻增已死,我已順利得手。”
那背後之人造出的假象,不單是給他看的,同樣也是給明氏看的。
隻是在此事之上,他比明氏更具有辨彆真偽的優勢,因為他很清楚自己的人失手了。
黑袍男子擰眉思索著道:“難道是喻增事先已有準備,順水推舟借此亂脫身?”
榮王搖頭:“在京師之外,他應當沒有這麼大的能耐,可以足夠讓他從本王與明氏兩方人馬的眼睛下悄然脫身。”
要想知道是何人所為,便要仔細想一想,保下喻增,對誰更有好處?或者說,喻增活著的價值是什麼?
脫離了司宮台掌事的這重身份,喻增身上僅剩下的,便是暗中同他的這層牽連了……而這一層牽連中,分量最重的,大抵便是當年關於阿尚的那件事……
李隱能想到此處,並非憑空揣測——
他想到了兩年前,在京中離奇失蹤的玉屑。
他早欲除去玉屑,但一直未能尋到機會,玉屑神智混亂,但戒備之心極重,從不肯踏出長公主府半步。而那些年中,他尚且受製於明氏,在京師的任何動作都有招來禍事的可能,且玉屑並非知曉真相全貌者,她所能帶來的威脅,尚且可控製在喻增之下。
這種前提下,他若將手伸去長公主府內冒險行事,稍有不慎,反倒更容易主動暴露當年之事,隻會適得其反,得不償失。
於是他隻令人暗中在長公主府附近輪流監視玉屑的舉動,一為掌控玉屑的動向,二為等待一個不會引人懷疑的動手時機。
而就在兩年前,玉屑突然一反常態有了異動,主動離開了長公主府,並且“無比巧合”地跌落河中,躲開了擊殺,從此後再無半分線索,連明氏也未能追查到什麼。
那日的一切都出現得過於巧合,甚至稱得上天衣無縫。
這兩年間,他不時便會想到此事,可一切風平浪靜,並不曾有絲毫可疑的風聲出現。
他甚至已要覺得玉屑的失蹤隻是巧合了……直到今日,喻增之事,也給了他同樣的蹊蹺之感。
所以,他是否可以猜測,兩年前有人已從玉屑口中得知了喻增當年暗中去信之事,查到了喻增身上,此次便借機帶走了喻增?
若此假設為真,那此人會是何人?
誰會無端懷疑當年阿尚之死?時隔多年仍在試圖探查舊事?並且具備帶走喻增的能力?
阿尚的舊部嗎?
李隱凝神思量片刻,腦海中出現了常闊的麵容。
當年與北狄之戰,常闊是領兵的主帥,也是他帶回了阿尚的遺骸……是那時見到了什麼,聽到了什麼,所以存下了疑心嗎?
且如今常闊之女統管整個淮南道,而唐州不過剛出淮南道地界……常闊若早有準備,那麼他的確有這個能力帶走喻增。
隨著這個猜測在心底逐漸成形,李隱微攏起了眉心。
見他不再說話,似乎已有定論,黑衣男子心中不安,再次垂首請罪。
“敵暗我明,黃雀在後……難免失手。”李隱的聲音裡依舊沒有怒氣,隻道:“退下自領十杖,下次當心即可。”
“多謝王爺!”黑袍男子動容又愧責,行禮後退了下去。
李隱靜望園中景象,不多時,一道恭儒的聲音自背後響起:“父王。”
“錄兒來了。”李隱含笑在亭內石桌旁坐下,抬手示意李錄也坐下。
石桌上擺著棋盤,李錄會意,行禮坐下後,與父親對弈。
執子間,李錄溫聲道:“父王近日難得有此清閒之時。”
“是啊,你我父子二人倒是有數月不曾這般閒坐了。”
“這些時日,父王實在操勞。”李錄麵露慚愧之色:“兒子無能不孝,少有能替父王分憂之時。”
榮王聞言搖頭,微歎了口氣:“我兒心敏多慧,唯有一點不好……”
他說話間,落下一子,才繼續道:“待己太過苛刻,不知愛惜自身。”
“這些年來,你困於京師,已助為父良多。”榮王麵容和煦,眼底含著為人父的慈愛之色:“你能平安回到益州,我與你母親已經心滿意足了。”
“至於那些瑣事,怎及我兒身體緊要?待你養好身體,自然日後不缺幫為父分憂的機會。”
李錄遂應了聲“是”。
相比於時下為人推崇的儒家思想,他的父親李隱更喜以道家修心,故而外在總給人以散漫隨性之感,待他也從無嚴苛之態及來自父權的審視威壓,且從不吝於欣賞他的長處,肯定他的付出。
在父親未被調離京師之前,父親常將年幼的他扛在肩頭,教他吹簫,抱他騎馬,為他親手雕刻木劍……
且父親始終未有庶子女,極尊重他的母親,僅有他一個兒子,將作為父親的全部目光都給了他。
這樣看起來,他似乎很幸運,擁有這天下最好的父親。
他曾經也這樣認為,故而即便自身因迫於環境變得精於算計,心中卻從未對父親分過你我,因此他行事儘心儘力,對父親的叮囑言聽計從,真正將父親的事也當作了自己的事,從不曾有分毫怨言……
可是現如今,他卻遠沒有從前那般篤定了。
李錄在心中緩緩吐了口氣,麵上未顯露半分異樣之色,依舊恭儒平和。
行棋間,李錄主動向父親談問起如今的形勢,榮王也毫不敷衍。
末了,榮王道:“近日最常聽聞之事,莫過於那江都常歲寧,升任淮南道刺史——”
聽到常歲寧的名字,李錄眼神微有變動:“是。”
“此前你讓為父再多觀望一段時日,稱其是萬裡無一,不可多得的謀事奇才……現如今看來,的確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