b最新網址:/b嶽州側後方,即是洞庭,洞庭也早已為卞軍所占,駐守著兩萬卞軍。洞庭之後是潭州,卞春梁想要退至潭州,便要經過洞庭。
而自嶽州往洞庭方向,僅有一條路可以行軍。
李獻已在這條必經之路的側方提早部署了四萬大軍。
這般動靜自然瞞不過洞庭卞軍的耳目,但今時不同往日,嶽州城內十萬大軍染疫過半,優勢儘失之下局麵危急,此兩萬洞庭卞軍便不敢貿然先有動作,隻能將消息報於卞春梁,等待卞春梁的示下。
洞庭之後的潭州,也有約兩萬卞軍駐守,但潭州為支援嶽州糧餉,如今亦是軍糧吃緊,許多士兵便受命於四處緊急“征措”糧草,眼下可以前往支援的兵力不足一萬。
至於更後方的衡州,永州,每州也各有約兩萬卞軍守城,但他們在收到卞春梁的命令之後整兵趕來洞庭,則需要至少七日時間。
卞春梁顯然等不了那麼久了,拖得越久,他的人死得便越多,他不想、不甘、也自認不該就這樣被活活困死在嶽州城中。
李獻將卞春梁如今的困境,以及可以調用的兵力情況,皆已了解得一清二楚。因此,他待此次截殺卞春梁的計劃有著十足的信心。
在李獻的計劃中,最好的結果本該是卞春梁染疫而亡,然天公不作美——但也無妨,如此一來,他便有親手斬殺卞春梁的機會。
卞春梁可用兵力不足五萬,且多是多日未曾吃飽飯的殘兵弱將,而他手握十二萬大軍,個個體力充沛精悍……縱然後方洞庭有兩萬卞軍接應卞春梁,卻也士氣動蕩,根本不足為懼。
他決不會讓卞春梁有機會活著踏入洞庭!
卞春梁一死,後方卞軍自然不戰而敗,他便可輕而易舉地拿回被卞軍所占下的半個江南西道的城池!
到時,他如此大功在握,那有關嶽州區區幾萬百姓的小小過失,又算得了什麼?
勝仗本就是用屍骨堆出來的,用些微不起眼的百姓做代價,便可削弱卞軍至此,讓卞軍成為待宰的病犬,得以最小的代價,最快的速度平定卞軍之亂——此中輕重得失,凡明智者,皆知道該怎麼選。
而他的姨母向來十分明智,如無這份明智,姨母走不到今日。
在此類事情之上,李獻自認比任何人都要清楚,他的姨母最在意的從來隻有結果輸贏——尤其是時下這等飄搖局麵,結果二字在姨母心中,注定淩駕於一切之上。
此事之後,即便他李獻傳出惡名又如何?他立下如此功勳,所謂惡名又能奈他何?不過隻會增添世人對他的畏懼而已。
惡名亦是威名,隻有強者才會令人畏懼。
他忍耐了這樣久,聽了不知多少落井下石的話,而今日便是他將這一切愚昧之言徹底踏碎之時!
李獻率大軍離營而去,滾滾馬蹄催動著他的勢在必得之心。
李獻想象了無數種勝利的方式和局麵,也再三探清了卞軍的形勢,但他唯獨漏掉了一件事——或者說,他低估了必死之人的恨意,以及它們有可能帶來的變故。
卞春梁從來不是坐以待斃之人,他也從不會消極悲觀地看待任何一場戰事。
並且,他十分清楚自身優勢所在,正如他此前所言,他能走到今日,憑借得乃是人心二字。
這場瘟疫,奪下了他手中的刀,將此處變作了煉獄。但卞春梁從這方煉獄中看到了熊熊火光,並且認定這場煉獄大火,可助他鍛造出另一把利劍——
今次他便要用這把利劍,來劈開一條生路。
卞春梁點罷那不足五萬兵士,動身之前,佩甲登上了嶽州城樓。
他無法帶著那些染疫的士兵突圍,但他並不打算將此稱之為拋棄——
此刻那些染疫的將領和士卒們就站在城樓下方,絕望不安的氣息充斥四下。
但接下來,卞春梁之言,卻扭轉了這絕望的氣氛。
卞春梁痛斥了朝廷大軍的卑鄙行徑,以及時下京師朝廷依舊不知悔改的自大冷血。
城樓下方的眾人眼中開始湧現出恨意。
卞春梁的聲音鏗鏘有力:“……天不亡暴政,焉有亡我卞軍之理!”
“爾等為萬民請命,隻為求一個公道,何錯之有!”
“若非朝廷不仁,豈會有今時局麵!”
“朝廷無道,必不為天地所容!”
“……”
城樓下,開始響起無數應和之音,那些聲音激憤狠厲,帶著不甘與怨憤。
這些人當中,多是尋常百姓出身,他們待朝廷本就十分不滿,此次這場人為的瘟疫,無疑讓他們的恨意再次攀升。
而卞春梁之言,則如一把火,將他們心底的恨意徹底點燃。大火瘋狂地燃燒著,無數個絕望的靈魂在這無邊火海中扭曲變形。
“坐以待斃,乃是懦弱者所為!我等縱身份低微,卻也不該如牲畜般,由他們一殺再殺!”
“還有力氣的,便拿起你們的刀,去親手討回想要的公道!”
“以牙還牙,以命償命,便是這世間最大的公道!”
卞春梁洪亮而沉重的聲音,帶著莫大決心:“我兒卞澄,將會與你們同往!”
城樓下方人群中,被一名士兵半攙扶著,站在最前方的那名青年,聞言倏地愣住,不可置信地仰望著上方高大魁梧的父親。
他乾裂結痂的嘴唇囁嚅著:“父親……”
父親竟然連他也要舍下嗎?
他有心問,卻不敢。
他察覺到,後方的人群因為父親這句“無私”之言,而爆發出了更大的力量。
卞澄慌亂間,隻見父親大步下了城樓,帶著護衛及他的幾個弟弟走向了他。
卞澄驀地跪下,顫聲叩首:“……父親!”
片刻,一雙有力的大手扶住他顫抖的雙肩。
卞澄身形一僵,下意識地想要後退,唯恐將疫情傳給父親。
但那道聲音卻道:“大郎,抬起頭來。”
卞澄顫顫抬首。
“這把劍,父親從未離身……”半蹲身的卞春梁解下佩劍,遞向長子:“今日父親便將它交給你。”
卞澄拿雙手捧著接過,他想要父親這把劍很久了,仿佛有了這把劍,他便能和父親一樣勇猛,得到所有人的敬重和追隨。
但他從未想過,他會是在這樣的情形下接過這把劍。
父親的手仍在重重地扶著他的肩,父親的聲音和手掌一樣有力:“今日,吾兒可帶上這把最鋒利的劍,率領你身後最忠誠的士兵,去做他們最英勇的將軍,打一場屬於卞澄的勝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