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惱人的雜音勾起的惱怒,未知恐懼到了極點轉化而來的勇氣,混合在一起反而帶來些許破釜沉舟的信念,確信了唯一選擇。
克拉夫特直起身,深長地吸氣,冰冷潮濕的空氣灌入肺部,給身體和精神同時帶來冷卻。
失去壓力的劍身回彈複位,卡在門縫間,發出金屬的嗡嗡顫動。
“它可不是用來對付木頭的。”
他緊握住劍柄,平複手心微癢的顫動感,反手把長劍從門縫裡抽出,熟悉的重心讓他感到心安。
這個世界的克拉夫特曾無數次想象過自己第一次真正的戰鬥會是什麼樣子,樂此不疲地拿訓練劍劈砍,十餘年如一日,以期在戰場上取得一份足以名傳後世的榮耀。
他還記得那是十四歲,長開的身體終於到了適合揮舞標準武器的時候,老伍德將這把專門打造的劍交給他,臉上沒有一絲笑容,那種目光使他疑惑不已。
【“我本來不想把它給你……”】
那時的克拉夫特沉浸在得到夢寐以求禮物的欣喜中,恨不得馬上到外麵抽出來試劍,對祖父言行的疑惑很快被拋到腦後。
從此他日複一日地使用這把劍,精心保養,直至如臂指使,熟悉它甚於自己的手臂。
而此刻,他莫名回憶起了這段記憶,看懂了那個矛盾的眼神,隱沒在花白胡須後的下半句不再含糊不清。
【……但我怕你有一天會用上】
好吧,那現在就是用上的那一天了,唯一的遺憾是敵人從來不跟你講循序漸進,也不講騎士決鬥的武德。
他還以為能從全甲騎馬衝步兵開始,沒想到人生第一次就是如此高難度操作,要在沒有隨從也沒有板甲的惡劣形式下輕裝對戰未知生物。
不過也不壞,樂觀主義者認為,對戰體力優勢遠超自己的動物,尤其是一巴掌下來有甲沒甲都得死的那種,保持靈活未必就劣於板甲。
這個說法可信度存疑,和滑鏟老虎比起來僅高半個檔次,但他現在需要的也不是可信度,隻是需要那麼一點供他直麵樓梯上光源的心理安慰。
今晚第一次的,他沒有後退,而是逼近那個存在。
生死危機之下,精神空前集中,肌肉記憶被轉化為標準、有力的動作,雙手握劍在水中穩步前進。
意識被調動,頂著瘋狂的嘶鳴聲記憶周圍的桌椅位置,撒下的光芒恰好方便了他的觀察。整個前廳在腦海中被重建,形成立體的、能被利用的結構。
不知是不是錯覺,當他的的理性促使意識恢複,身體就更加有力,軀體上的力量又鼓舞了反抗意誌的增長。
克拉夫特盯住樓梯,強迫自己的精神去適應這種感覺,他必須要擁有直麵它的能力。
肮臟的白光進一步蔓延,扭曲重疊的聲音漸進,那個惡意的存在蠕行至樓梯上層,柔性的身體向下伸展,那是難以形容的反自然之物。
繼聽覺之後,克拉夫特的視覺遭受了巨大的折磨,光是目睹此物就讓他無比的難受。
那是一條從碩大本體上生出的腕足類結構,沒有吸盤,凹凸不平的慘白表皮上布滿擁擠的溝回,發光的大小瘤體隨意分布,一簇簇地聚集在凸起處。
它僵硬地垂落下來,尖端抽搐卷曲。
與之相對是表皮上狂舞的、毛發般密集的分支,顯出跟主乾截然相反的活躍。掙紮著,有自我意識般向四周伸出,抓取一切可攀附之物。
隨著這根肢體出現,嘶吼之歌達到一個新的**,那是較為粗長的觸須分支上蟲蝕狀空洞內傳來的聲音,它們將白色發光的粘液連同氣流噴出,像是異形的長笛吹奏。
而它們並非其中最令人難以接受的惡劣器官。
不少分支在收縮中擠出看起來尖銳異常的淡黃骨質,縱行分布的裂隙口器裡塞滿這樣的玩意,在搖曳中毫不留情地咬住周圍的組織,卷進囊腔內咀嚼,四周隻剩一片半截的同類。
斷裂的分支殘端上,新的白色肉芽以可見的速度生長,填補空隙,維持這這場不可理解的盛宴。
哪怕是在人類最深重的夢魘裡,也不曾見過這等無序可怖之物。(www.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