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不是教授過於粗心的話,正廳裡被全部打開的門窗應該是李斯頓所為,地麵和牆上的條帶狀陽光因大氣折射呈現出一種偏紅的詭異顏色,照亮牆壁和地板上由暗色塗料繪製的圓形符號。
它們大小不一,大者能占滿半麵牆壁,小的不足人頭大小,但具有明顯的一致性。僅一眼,克拉夫特就能看出就是自己從深層帶回的那個天體形態,那種皸裂的形態與方向如出一轍。
李斯頓所說的不同大概是那條中間橫貫而過的裂紋,越是巨大的圖形,中間的橫紋越寬,甚者脫離了兩頭細中間粗的素描線條形態,而更近於梭形。
被丟到邊角的桌椅給正廳留出足夠的發揮空間,它們中最大的一個就在他的腳下,以整塊地麵為畫板,大得驚人的破碎天體邊緣抵至牆根,撐大的橫紋擴張,將兩側的皸裂擠開。
簡單的符號式繪畫塑造出一種非凡的變化感,激發了記憶中的某個部分。
親眼所見者不難理解繪畫中的奧妙,一旦目睹此物,就難以移開視線。它在視野中放大,同時占據整個思維。超越了距離的近大遠小,在另一個程度上與它越來越近。
不可言述的感覺無法以透視畫法來表達,隻能窮極最大的平麵,以麵積向來人展示它的迫近。
一種……被注視感。非是單方麵的觀察,而是一種交互。
卡爾曼似乎曾更長久地直視它,被反向注視的暗示更為強烈,那個不斷擴張的橫裂被賦予了擬人化的意義。
克拉夫特搜腸刮肚,要找出一個更恰當的詞形容它。
【睜開】
啊,這就對了……
通達而可怖的念頭閃過,畢竟要注視,在人的思維裡,注視怎麼能沒有眼睛呢?
【它是活的】
仿佛記憶重現,再次站在黑暗穹頂下,目睹恒定的破碎天體,那道橫紋中噪點閃爍,強烈的被注視感襲來。
它像一隻緩緩睜開的巨眼,橫紋向兩側擴張,黯淡的僵死光線是它的目光。而細看從來沒有什麼運動發生,那道巨大的裂紋亙古不變,一切隻是錯覺。
一時間,克拉夫特無法分辨將自己驅逐回現世的到底是某個客觀存在天體的自然效應,抑或是天體般宏偉的主觀意識做出決斷。
宛如醍醐灌頂,無需語言贅述,以簡陋的圖像觸發,非理性反邏輯的信息直接通過未知的渠道進入腦海,被動地獲得了動搖心神的知識。
這種體驗相當糟糕,克拉夫特移開視線,避免直視地板上的巨大圖形,然而屋裡到處都畫滿了它們,根本找不到一處乾淨的地方。
而且一旦把它看做一隻眼睛,被注視的暗示就揮之不去,再也沒法泰然處之。
克拉夫特跨過地板上的巨型破碎天體繪畫,加快腳步踏上二樓,準備儘早拿上有用的東西走人。
不出意料的,教授的臥室也被畫滿了同樣的圖形。對著窗的牆壁上,一輪半瞑巨眼般的破碎天體正朝窗口,原本的壁掛裝飾畫被丟在一邊,畫框摔成了幾截。
窗前桌上攤著的應該就是李斯頓所說那些書了,克拉夫特看了一眼就皺起了眉頭。不是因為不認識,而是因為實在太熟悉了,熟悉得令人感到發自內心的彆扭。
用黑色線條勾勒的圖形在意識裡自動被上色,平麵上的組織在思維中活了過來,由人類組織構建的軟體腕足鮮活地卷曲,隔著紙頁和不知從何而來的記憶迎麵抽來。
克拉夫特下意識地用手阻擋,預料中的打擊並未襲來,幾秒後他才意識到又是與記憶勾連的幻覺。
【蠕動……】
“什麼離譜組裝?”克拉夫特惱火地把書合上,既然那麼熟悉,不出意料的話就是記憶裡那個討厭的軟體生物了。雖然不知道它為什麼被跟人類的組織聯係了起來,但這玩意的衝擊力顯然沒某個不可理解的天體大。
對李斯頓來說離經叛道又充滿誘惑的東西,在克拉夫特眼裡遠沒有這麼誇張。
異界靈魂有幸生在一個外科大發展的年代,見過聽過的奇怪治療方案不勝枚舉,把腳指頭挪到手上補缺、大腿皮瓣移臉上修複的都已經不是什麼新事物,更有在動物身上培育人體器官的技術。
搞清楚原理後,確實很像從彆的地方扣零件來裝上去。
論正常組織混雜扭曲造成的恐怖,見過畸胎瘤的人一般也很難對此有觸動了。
對於這種構造,他的評價是——異態科技,震撼人心。不講現世邏輯的東西當真強悍,沒法不羨慕其得天獨厚的優勢。但就這種程度……千百年後人類大可以做得更好。(www.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