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克拉夫特先生,您有時間嗎?”
教堂中的清冷光線不知不覺地染上橙紅,晚餐時間將近。
早就視覺疲勞的雷蒙德修士夾著一小遝書目清單離開,伊馮也已經被中庭露天營火傳來的香氣勾走。
庫普艱難地熬到最後,叫住了還沉迷書本的教授。
“隨時都有。”
理所當然的回答。事實上,隻要不是在搶救過程中打擾他,基本都能得到類似答案。
克拉夫特的時間安排就像理想中的教堂,雖然人來人往看似忙得密不透風,但你需要的話,總能找到個空位坐下,分得些關注。
不過他終歸不是真有一千雙耳朵與一千張嘴、如天使那樣全知全視。隨著影響力和頭銜日益增多,可分攤到具體某個人身上的時間還是在肉眼可見地被稀釋,隻有態度始終如一。
無論身份如何,都不影響他們得到同樣的耐心。
或許這就是教授居然跟基層修士挺合得來的原因,庫普曾聽到隊伍中有人在談論相關話題,聲稱在其中看到了某種“聖質”,即不分高低貴賤的公正博愛,消除了世俗身份關係的特殊性,甚至於超乎人性常理。
而作為這裡與當事人關係最近的一個,庫普從中找到了自己覺得不對勁的源頭——遊離感。
他並非沒有見識過那些詭狀莫名的東西,當然很清楚克拉夫特掌握了來自於它們的部分技巧,連伊馮都在使用來源可疑的力量,甚至在生活中會無意地表現出來。
但前者帶給他的異樣感遠比後者強烈,仿佛修長龐然的聖像俯視塵世,視角脫離了人群、超越了凡俗價值觀,也就不囿於身份高低。
“您最近有沒有那種,我是說,不太正常的感覺?
克拉夫特詫異地看了他一眼,似乎是有點驚訝,卻沒有太意外。近似發現學生做出了一道略微超綱的小難題。
富含微妙自然變化的表情互動將形象拉回了正常範疇,讓人覺得一切都很正常,此前種種都是過度敏感產生的錯覺罷了。
“哦,你怎麼知道的?我還以為表現得沒啥特殊的來著。”克拉夫特大方承認了問題。
除了轉瞬即逝的些微疲憊外,他看起來就跟往常一樣精力充沛,“沒錯,敦靈下水道帶出來的後遺症,就像多了個發作比較頻繁的偏頭痛,習慣後倒也沒什麼大不了。”
“甚至可以說,比預想中還要輕些,隻要不專門留意它,幾乎已經不乾擾日常活動了,彆太擔心。”
“那可太好了。”庫普放鬆下意識的屏氣,被無處不在的灰塵嗆得連聲咳嗽。
“話說回來,除了身體不適外,您會覺得有什麼彆的不對嗎?”
助手兼扈從接過遞來的水囊,猛灌幾口,壓住喉嚨裡翻騰的不適,“比如,做一些原來不太會做的事。”
“呃,沒有吧?”
很誠懇地回顧了遍近半年來事跡後,克拉夫特沒發現異常之處,無非是做點力所能及的實用醫療研究,順便清理些不該在現世興風作浪的玩意,工作內容始終如一。
“好吧,其實有點,前段時間對那些‘技巧’的使用確實變多了,但也是沒辦法。
“你知道的,顱內出血必須探查體積範圍、人工氣胸術前評估胸膜黏連、複雜骨折憑經驗達不到準確定位、頸椎脫位手法複位危險性很大,手術中盲目擴大切口會拉高感染概率……
“這是值得的,一個深呼吸時間,就能帶來巨大的預後改善,消耗都不到‘法術’的十分之一,還可以把幾個病人集中起來完成。”
“並不是總那麼巧,遇到急症時隻能單獨使用,您似乎有時還會在手術中保持特殊狀態。”沒人比助手更熟悉某些讓旁觀的醫學院老外科人看出一頭冷汗的操作,背後都是不能被經驗技巧解釋的東西。
“那怎麼辦?”還能看著人死不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