binf/b/div“求真,那你來說。”這句話看似隨口一句,其實“求真”二字就已經將朱翊鈞此刻的情緒表達出來了。
按道理,皇帝對高務實比較正式的稱呼應該是如“高愛卿”這類,可以很好的體現君臣分際;如果要親密一點,那麼到“日新”這個號也就可以了,剛才王家屏對皇帝說話時也是這樣稱呼高務實。
但朱翊鈞偏不,而是稱呼為“求真”。求真,這是高務實的字,通常來說應該是平輩之間且身份大致差不多的時候,用作互相稱呼時用。
字起源於商朝,盛行於周朝,後來形成了一種製度。直到近代仍然被許多知識界和文化界的人使用,如孫文字載之,毛……先生字潤之。現代則已經很少人使用了,不過由於後世中國人口眾多,同名同姓發生率過高,文化界也有一種觀點是建議恢複表字製度,此處不贅述。
前文曾說過,在中國古代,由於特彆重視禮儀,所以名、字的稱呼一直是十分講究的。在人際交往中,名一般用作謙稱、卑稱,或是上對下、長對少的稱呼。
比如高拱稱呼高務實就可以直呼其名,而理論上皇帝可以對除了先帝、太後以外所有人直呼其名——當然,多數皇帝在多數時候未必這樣做,特彆是對地位較高的大臣。
而平輩之間,一般隻有在很熟悉的情況下才相互稱名,在多數情況下,提到對方或彆人直呼其名,都會被認為是一種不禮貌的行為。
當然,以上情況也有例外,比如名和字連起來稱呼,往往也是為了表示尊敬。這裡有兩種情況值得注意
第一種情況是在先秦時期,當名和字連稱時要先字後名。如孔父嘉,這是孔子在宋國的祖先,其中“孔父”是字,“嘉”是名,而姓為“子”[注孔子實際上也姓子,孔是他的氏,這裡不展開解釋]。又如白乙丙,這是蹇叔的兒子,其中“丙”是名,“白乙”是字,姓為“蹇”。
第二種情況是漢朝以後名字連稱時,先“名”後“字”。如“魯國孔融文舉,廣陵陳琳孔璋,山陽王粲仲宣,北海徐乾偉長,陳留阮瑀元瑜,汝南應場德進,東平劉楨公乾……”
這是曹丕《典論·論文》中的一段話,提到“建安七子”時的名字連稱,都是先名後字。
朱翊鈞其實在不同場合對高務實的稱呼經常變化,比如在大型公共場合一般就稱呼“高愛卿”、“南寧候”等;人少一些的時候,比如文華召對時就常稱呼“日新”;倘若是他倆麵談而無旁人,朱翊鈞甚至會直接稱呼“務實”——這裡要注意,不是無禮的直呼其名,而是親切的直呼其名,是為了體現兩人關係之親密,換了彆人反而沒這待遇。
理論上,他們兩人單獨見麵時,考慮到兩人的關係,最普通的稱呼其實反而是“求真”——這個言語上的距離最是不遠不近。
在有內閣首輔王家屏在場,且同時還是在商討國事之時,朱翊鈞卻用“求真”來稱呼高務實,那就有一種明顯的刻意在裡頭了。意思是你王家屏隻是首輔,“求真”卻不隻是閣老,他還是我的同窗、發小。他是朕的自己人,你不是。
皇帝擺出這樣的態度來,若是尋常時刻,王家屏就應該考慮考慮自己方才的言行是否過激而反思了。然而讓朱翊鈞失望的是,王家屏神色漠然,麵無表情地退後一步,卻朝高務實伸手虛引,意思是請他來發言。
朱翊鈞不自覺地微微蹙眉,似乎在盤算什麼,同時眼睛也沒閒著,朝高務實打量了一眼。按照他對高務實的了解,若是高務實有要掩護王家屏的意思,此時應該會有所舉措,吸引自己的注意力,從而淡化對王家屏的不滿。
然而,意外再次發生,高務實似乎也沒有理解剛才這細微的變故,隻是正色衝王家屏微微頷首,回應他的手勢,然後便對朱翊鈞拱手一禮,清了清嗓子便開始介紹起他對朝鮮建省一應當務之急的看法來。
高務實介紹的正是剛才對王家屏說過的那些,隻是說得更細節、更明晰。朱翊鈞一邊聽他說事,一邊在心裡複盤剛才王家屏和高務實的表現,總覺得哪裡不對。不過他實在想不到王家屏是錯誤理會了自己今日的舉動,有了提前致仕的打算。
既然實在想不明白,朱翊鈞也隻好把心中的盤算先放一放,認真聽高務實的計劃。
計劃十分周全完備,一如高務實往常的水準,朱翊鈞從頭到尾聽完都沒有要補充或者更改的地方,隻覺得高務實所言的一切都正是自己想要的,不禁異常滿意,笑道“求真所言深符朕意,也沒什麼好更改的了,那就……嗯,如果元輔也無異議,朕看就這般做吧。”
王家屏淡然拱手“老臣自無異議。”
朱翊鈞點了點頭,朝陳矩一擺手,道“司禮監待會兒就按照高閣老方才所言草擬聖旨,若是有記得不甚清楚的,便派人去內閣詢問,一切以高閣老之言為準,不必再報。”
陳矩領旨,並無多言。
正事這麼快就談完了,朱翊鈞一時有些失神,不知道是不是該說點什麼來免得冷場。然而他轉念又有些不忿,避免冷場這種事憑什麼是我這皇帝要主動,這不是你們兩個該主動的嗎?
這一猶豫,還就真冷場了。最後是高務實實在看不下去,輕咳一聲,道“對了,皇上,今日蕭總憲和王廠督他們應該已經開始調查‘藥膳案’了,想必不用多久,便可以為鄭皇貴妃正名,洗脫嫌疑。”
洗脫嫌疑當然隻是場麵話,高務實總不能說這一查下去就要把鄭皇貴妃揪出來定罪吧?朱翊鈞也知道這不過是一種話術,具體內幕他和高務實心裡都清楚,因此不怒不喜地淡淡點頭“唔,很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