binf/b/div德川家康擅長隱忍是無可置疑的,但更有一點在於他也是一個極其能夠創造機會與把握機會的人。現在京華的態度雖未明言,卻已明確,日本的內戰幾乎不可能避免,所以對於他德川家康而言,能夠積極主動的部分就變得很有限。
他首先清楚,自己的時間有限,因為內戰爆發的時間拖得越久,京華就越有時間將內戰雙方的實力拉平,繼而造成內戰後的雙方都無力對抗京華。
誠然,他德川家康可以試圖拉攏一部分人,可是現在的情況很不妙,他已經發現一個巨大的隱患是自己無法消除的京華比他更有實力去做這樣的事。
換句話說,以他的財力,出價不可能超越京華。那些原本看起來可以被他拉攏的人,一旦麵對開價更高的京華,一定會有這樣的想法跟隨左府,永遠屈居人下;跟隨京華,則或許有機會成為天下人——隻要擊敗德川家康即可!
這樣一來,他德川家康無論如何拉攏,恐怕最終都會是徒勞的。所以,事情不能再等了,近期就要找到挑起戰爭的借口,並且毫不猶豫的實施。
其次需要考慮的問題就簡單多了向誰開戰挑起事端?
明麵上,成為天下人的基本條件是控製天皇,但現在的現實要複雜一些,因為理論上如今的天下人應該是豐臣秀賴,天皇其實算起來是在秀賴的控製下——雖然誰都知道秀賴現在不過是個小孩子,真正控製天皇的是廣義上的豐臣家、狹義上的“五大老及五奉行”顧命輔政體係。
所以事實上隻要家康能夠在“五大老五奉行”顧命體係中一言九鼎,那就是既控製了秀賴,也控製了天皇。
從地位和實力上而言,五奉行其實遠不足以與大老相提並論,而且五奉行的實際核心石田三成已經被家康整得回自己領內蟄伏起來,剩下的幾位奉行在家康眼裡與土雞瓦狗相差不大,根本不必擔心。真正需要認真對待的,還是幾位大老。
如今,“加賀百萬石”前田家已經認慫,剩下的三位便是毛利輝元、上杉景勝、宇喜多秀家。
這其中,毛利輝元封地一百二十一萬石,上杉景勝封地一百二十萬石,這兩人可謂實力強勁,如果同時反對家康,的確堪稱大敵。
相對比而言,宇喜多秀家在家康看來就無關緊要了,雖然其名義上是五大老之一,可是他的領地不過是備前五十七萬石,還不如島津家的實力強大呢。
更不用說秀家實在過於年輕,哪怕名義上做過征朝總大將,但家康這種老江湖哪裡不知道,那隻是當年太閣為了讓秀家混資曆才這樣任命,又不代表秀家的能力是征朝大軍中最強的。所以,家康確實不認為宇喜多秀家能有多大作為。
這樣一來,目標範圍進一步縮小,隻剩下毛利輝元和上杉景勝二人。事實上,到了這一步幾乎就沒什麼好猶豫的了毛利輝元的地盤與家康隔著老遠,而上杉景勝的地盤則就在臥榻之側——況且秀吉安排他來這裡,任務本來就是看住家康。所以,不打你上杉景勝打誰?
當然,師出必須有名,德川家康對此有深刻的認識,所以即便已經決定出兵,但前戲一定要做足、做好,不能在出兵名義上有任何差池,讓人可以抓到把柄。
因此,在慶長四年完成了對前田利長的考驗之後,家康開始試探上杉景勝。
“上杉中納言回領內之後,說他有叛心的傳聞不絕於耳,想必諸位大人也有所耳聞。看來,不出兵討征是不行了。”
在增田、長束以及剛剛任命的新奉行大穀吉繼麵前,家康如此說道。然而,無論增田長盛還是長束正家,都沒有看出這是家康在試探上杉景勝。二人聽了這番話,悄悄互遞了個眼色,把求助的目光投向了大穀吉繼。對於石田三成頻頻向上杉家老直江山城守派遣密使一事,二人當然不會不知,隻是他們不知道在這背後還有京華那支隱藏的巨手。
大穀吉繼老謀深算,眼光自比增田長盛和長束正象長遠得多,他立刻道“話雖如此,但我想中納言大人還不至於墮落到忘卻太閣大恩、背叛少君的地步。世間流言究竟是真是假,以在下之見,還是立派使者前去訪查為宜,如此才得名正言順。”
“言之有理,理當如此。”家康十分乾脆地同意了大穀的建議。其實,他原本就不認為景勝真有對豐臣家的叛心,他隻是因為京華的慫恿,對自己起了疑心,或者……起了殺心。
“那就讓伊奈圖書和長盛家臣去訪查,眾位意下如何?”
增田長盛鬆了口氣,向前挪了挪身子。雖說伊奈圖書是家康的心腹,可如果再讓自己的家臣也跟去,那就沒什麼問題了,於是便點頭問道“要攜帶左府與我等署名的詰責信函前去嗎?”
“不,既已派了人,就不必前去訓斥詰問了,那樣未免不近人情。傳我命令,就說如今流言四起,故請景勝前來解釋。諸位可有異議?還有,增田大人欲派誰去?”
“這……河村長門守與中納言及直江山城守都有一麵之交,不妨……”
“那就讓他去看看。此外,豐光寺承兌與山城守乃莫逆之交,讓他給山城守去封書函如何?這樣,真相必可大白於天下。”家康不等增田說完,已經十分寬容地回答道。
眾所周知,在京城時,相國寺屬下小寺豐光寺承兌長老與上杉家老直江山城守相交甚深,故無人有異議。
“那就讓伊奈圖書和河村長門帶著承兌長老書函前去……就這麼定了。”增田長盛道。
“就看他如何回複了。”大穀吉繼亦道。
家康不動聲色點點頭。
實際上,他心中並不平靜。比起上杉景勝,家康更關注直江兼續。直江兼續儘管乃景勝家臣,但由於才華橫溢、性情豪爽,太閣在世之時,他便可與諸大名一樣麵見。他曾用名通口興六,在謙信身邊做過侍童。謙信在世時,由於寵臣直江與兵衛信綱英年早逝,兼續入贅直江家,娶了與兵衛美貌的妻子,得以繼承直江家業,並得到重用,不僅位列上杉家老,主君景勝被轉封會津之後,他又被賜予三十萬石厚祿,成了米澤城主。
三十萬石的家臣,全天下獨一無二,可見上杉景勝對其之器重。
由於直江兼續在上杉氏舉足輕重,石田三成才頻頻派出密使與之聯絡。而最近,上杉氏也頻頻向佐和山城派出長尾清七郎、色部主殿等辯才出眾之人。對這一切,家康了如指掌。因此,讓承兌給兼續修函,乃是了解上杉氏日後走向的最好辦法。
承兌從京城被召進大阪。家康把所有的人都打發了下去,單獨與他密談了兩個多耐辰,然後把他關在一間書房內,讓他給直江兼續寫一封長函。
“……此次傳書,實有不情之請。中納言進京貽誤至今,左府疑慮匪淺,又有朝野間種種流言,方有此遣使一事。詳情自有使者口諭,此處無須贅言。然貧僧與施主多年至交,掛懷之事不敢稍有隱瞞。若中納言百密一疏,思慮欠周,施主亦應勇陳己見,以釋左府之疑……”
這信中既無脅迫之意,又不忘顧全大局,字裡行間情深又重,勸慰諫辭誠懇直白,實在難為了承兌。當然,一旦讓人覺察此函乃是與家康商量後所修,效果自然會大打折扣。因此,承兌塗改了數遍。
“頗有謙信人道豪爽遺風,真不愧錚錚男兒……”當年深得太閣讚譽的直江山城守兼續,身上自有與石田三成相似的固執根性。年輕時,他就與信長的蘭丸、氏鄉的名古屋山三並稱三大俊男。今日,他已是年逾不惑、閱儘滄桑之人。
承兌煞費苦心寫完,把書函呈給家康。他認為,這恐怕是家康向上杉家表示的最後一絲溫情,不讓家康過目,他無法安心。
這封書函真正有用的內容如下
一、在神刺原修築新城一事,若非應對不測,是否有此必要?
二、景勝若無異心,可攜誓書前來解釋。對此事,貴方有何考慮?
三、景勝為人忠厚正直,太閣生前盛讚不已,左府甚是清楚,隻要解釋清楚,可冰釋前嫌。
四、若堀秀治說法有誤,就當主動前來辯明是非。
五、加賀前田氏之事,左府並未深究。不知能否以此為鑒?此事可與增田、大穀、神原等商議。
六、請家老奉勸景勝速速進京。
七、朝野上下盛傳會津武備不同尋常。據傳朝鮮明軍也在加強戰備,左府已向朝鮮方麵派出使節。若明軍不肯妥協,還欲繼續戰爭,那麼日本將在來年或後年向朝鮮派遣軍隊。左府想與景勝商議此事,故請儘快進京。
八、上杉氏興亡在此一舉,還請三思……
家康默默讀完,卷起書函。這信中的內容有真有假,例如所謂朝鮮明軍異動,日本或將繼續派軍前往作戰,這就是明顯的胡說八道。
朝鮮方麵的明軍的確有調動,但那是因為女真移封等事,兵力當然會有調動,卻與繼續征伐日本毫無關係——這一點家康很清楚,因為那根本不是高務實想要做的,而朝鮮明軍絕不可能違背這位“大明關白”的意誌。
“如此可否?”承兌見家康沉吟不語,略有些緊張地問道。
家康點點頭“行文顛三倒四,不過反而表明了你的心誌,真是奇妙。大師是不是已看透了家康的心思?”
“是……啊,不敢,不敢。”
“不錯,這是家康給中納言最後的機會。大師的信已寫得頗為明白。享受著一百二十萬石的厚祿,看到海外即將發生戰事,還不立刻趕來,那他連二三十萬石都不配!倘若所享俸祿與器量不符,便會禍害於世。”
“是。他若還不快快進京,就真該出兵了。”
家康一笑“當機立斷,是掌管天下者不可或缺的法寶。由此,中納言和兼續的器量就一目了然。”
當伊奈圖書昭綱和增田長盛家臣河村長門守攜承兌書函從大阪出發時,已是四月初一。表麵看,河村長門守在上杉氏有親戚,更方便打聽真相,這是他被選為使者的理由。但事實上遠沒這麼簡單。
石田三成與直江山城守之間有密使來往,家康十分清楚,但增田長盛是否也參與了此事?他們背後又有哪些人是接受了京華的支助?無論如何,讓伊奈圖書不動聲色地監視河村長門守,自然就可真相大白。
增田長盛是家康及其心腹一直小心觀察著的。在家康麵前,長盛充滿凜然正氣,而他又似暗中與三成、宇喜多秀家、小西行長等人秘密接觸。若問他這樣做的理由,他總會回答“為了左府,為了少君,我必須了解他們的動向。”
然而很明顯,這是他明哲保身的做法,一旦發生大事,他究竟會站在哪邊,實在令人難以判斷。
“或許他本性優柔寡斷,就連自己也無法確定。哼哼,如果真是這樣,那他倒不是個能做大事之人。”伊奈圖書出發時,家康隻說了這麼一句。但隻憑這一句,圖書就知該如何做了,他是個聰明人。
二人離開大阪,晝夜兼行,於四月十三抵達會津。見上杉景勝之前,二人受到直江山城守兼續接見,趁機把書信交給了兼續。
由於抵達會津時已是傍晚時分,伊奈圖書道“明日再向中納言轉達左府口諭,請大人事先向中納言稟明。”然後,便與河村長門守離開了山城守府邸。河村長門守到親戚家中歇息,伊奈圖韋則到城內館驛住了一夜。
麵對二位使者,直江兼續不動聲色,隻是淡淡道“上杉氏有千阪景親留在大阪,二位本不必千裡迢迢趕來。”承兌的書函他亦未當場拆開。可二人離去不久,他便帶著書函出現在了景勝麵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