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行沉默以對。
白有思說到了一個關鍵,一個他之前有些來氣時不曾、或者說不願意認真去想的一個關鍵——這不是另一個世界的秦末、隋末,這是一個連地圖都變形了的有神仙有龍的新世界,朝代也是混亂的,他張三沒有資格憑著一己的觀點來認定一個龐大的近乎大一統的政權會因為苛稅就必定迅速消亡。
說句不好聽的,如果那位宗室中丞,也就是大宗師兼皇叔曹林一怒之下篡位了呢?或者逼迫當即聖上退位,扶持小皇孫登位呢?
一個小小的不流血宮廷政變,便很可能使國家氣象扭轉,最起碼不再有太多徭役。
而徭役,尤其是加在如今苛刻稅收之上的徭役,正是如今肉眼可見最有可能導致這個政權崩盤的直接緣故。
屆時,再難的太平延續,也比亂世血流成河要以人為本吧?
他張行憑什麼認定大魏一定、必然、決然亡,而且就在眼前……若非如此,他現在憑什麼支持和決意造反?
要是真造反,結果卻連累一圈人死光光,或者就是因為他造反,這大魏才亡的,他一個前二十多年鍵盤俠外加半年的靖安台白綬,肩膀上擔得起這份屍骨累累嗎?
想了一陣子,張行倒也乾脆,直接在樹下拱手:“巡檢說,如今正在觀想我張行,但觀想他人何止是成丹才有的事情?正所謂,以銅為鏡可以正衣冠,以人為鏡可以明得失,今天我也反過來以巡檢為鏡,心中多少有些得失……巡檢這個道理,我接下了,是我被江東事氣過了頭,不該如此。”
白有思難得展顏:“若能相互為鏡,並向做觀想,實在是更好。”
“但是巡檢,還有句話,叫做以史為鏡,可以知興替。”張行認真以對。“若是我們儘忠職守,坦蕩做事,不負身前人,可接下來,還是半分不能阻大廈自毀,眾人皆有淪為齏粉之態,那巡檢也該早做準備。”
和上次雪夜交談不一趟,白有思斂容許久,卻居然微微頷首……想想便知道了,既然是相互觀想,白有思又怎麼可能不受他張三郎的影響?
二人交心互照,一夜無言。
等到天明時,也並無再多提及,隻做無事。
船隊也繼續緩緩入渙水。
但是,剛剛跟白有思保證,要收起心思、繼續以人為本,實際上也開始換了工作狀態的張行卻反而漸漸焦頭爛額起來……實際上,非止是他,整個錦衣巡組和上計吏們,都有些惶恐之態。
連白有思,都一時難掩憂心,在黑綬胡彥的建議下,再度發信使催促東都回信。
原因再簡單不過了,渙水冬日水淺,船隻隻能單列而行,這還不算,很多船隻偏大,為了確保航船順利,船距不得不拉的很開,而等到了這日晚間,整個船隊轉入渙水中,卻是拉扯的足足有十餘裡長!
錦衣巡騎不過區區二十餘人,便是白有思一劍可斬萬物,怕是也遮護不住這麼長的隊伍。
更糟糕的是,都不用誰說,大家便也能猜到,賊寇若是看到這個場景,怕是立即會從上遊截斷渙水,無須做到什麼全部攔截,隻要層層設壩,分走上遊水去,船隊便會拉扯的更加難堪,甚至很有可能人為擱淺。
如此艱難情狀,也就難怪張行無語了——臘月間,好不容易被領導深夜過來親自做好了工作,同意用飽滿的精神來加班,並許諾上一天班、愛一天崗,結果發現工作太難了怎麼辦?
p:大家小年快樂……晚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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