divid="tet_c"“舅舅,咱們這就投了姓王的了?”
王代積一走,回來路上,外甥郭祝便來追問。
“首先,所謂淮西六郡,隻有弋陽在淮水南,而弋陽郡之所以能在淮南存身是因為西麵有大山,東麵是我們……換言之,淮右盟在淮河南側隻有我們一家勢力,我們是孤軍奮戰,這是勢。”聞人尋安低著頭背著手,邊走邊認真給自家外甥分析。“其次,如果杜破陣選擇來進取淮南,我一定會認認真真做他馬前卒,但杜破陣明顯是要先穩固他的懸匏城周邊,再清理淮北,淮南這裡就是棄子,反倒是王代積這裡說的一點都沒錯,我們是他的心腹之患,不和解隻能立即陷入衝突,所以此時投靠,咱們反而是他王代積手下一等一的山頭,這叫時……”
“但是王代積能成事嗎?”郭祝不耐打斷。“他一個文法吏,隻會一些兵部和刑部的條文,倉促獲得四郡,兵馬全都是臨時招募的。與之相比,杜盟主那裡多少背後還有個那麼大那麼有章法的黜龍幫!若是張首席坐了天下,咱們怎麼辦?”
“首先,我們沒有加入黜龍幫。”聞人尋安繼續認真來答。“我們是淮右盟加入黜龍幫前就跟淮右盟好合好散分了家的人……所以,黜龍幫不會管我們,更不會當我們是叛徒;其次,就憑王代積今日的舉止,和他往日與張三郎的交際來看,怕也不是個凡人,將來的事情未必好說;最後,淮南這個地方,素來是南北相爭拉扯的核心,所以不要說王代積、杜破陣,將來怕還有張行、蕭輝、白橫元呢,而我們隻要有淮南根基不失,對上誰,都是有三分底氣的。”
郭祝想了一想,繼續來問:“但這樣如何能做大事,不就是個保本買賣嗎?還要看人眼色。”
“你以為亂世之中保本買賣很容易?”聞人尋安無語至極,終於停在了內城城門之外。
郭祝又想了想,也不爭辯:“人家世家大族不都分頭下注嗎?那舅舅你來給看家,我去投淮北唄?”
聞人尋安怔了怔,卻沒有回複自己的外甥,而是一聲不吭,低頭進了內城。
郭祝會意,也不多言,當日便彙集了三百名伴當,開了府庫,拿足了軍械、乾糧,又取了幾十匹馬、幾十頭驢,第二日一早就出城北上,尋了一個野港,往對岸而去。
並在九月十四日抵達了懸匏城。
然後,他就在這裡見到了差點當上自己乾爹的輔伯石。
看起來有些鬱鬱寡歡的輔伯石聞得對方言語,居然並不驚訝,更沒有被橫刀奪愛的憤怒,隻是點點頭,稍作安慰,便將對方順著汝水送到了上遊前線郾城。
九月十七,郭祝於此間的河堤上見到了杜破陣,見到了闞棱,見到了嶽器,見到了樊仕勇,見到了馬勝,見到了瘦金剛,甚至見到了莽金剛……昔日淮右盟之班底,幾乎傾巢而出,而且還招了莽金剛這個不內不外的外援,兵船、糧船幾乎將汝水堵塞。
很顯然,杜破陣是鐵了心要奪下郾城的。
“我不怪他。”河堤上,杜破陣麵色發緊,手中老繭搓著一撮濕潤的黃土,言語平澹。“這兩年辛苦他在淮南維持了,當日請他離開時心裡就大概曉得會有今日局麵,何況事到如今小郭你還能來,已經夠義氣了,將來有機會,我也會儘量周全……不過,王代積這般能耐,我也不得不防了……老嶽!”
老將嶽器立即打起精神拱手:“盟主。”
“叫龍頭、總指揮都行,彆老叫盟主。”杜破陣提醒道,順便下令。“無論如何也要防備下對岸,你回懸匏,跟老輔商量一下,淮上先不管,隻務必鎖住汝水口,確保懸匏城的安穩。”
嶽器年紀大了,本就精力不濟,聞言自然答應。
“至於小郭,你便留在此處,跟著闞棱做事,你們都熟的。”杜破陣繼續來做安排。“從今往後,我待你隻與待闞棱他們無二……且歇著去吧。”
最後還是當了人家乾兒子,但郭祝隻能點頭。
而郭祝既離開,河堤上幾人卻並未挪動,無他,郾城怎麼破都還沒說法呢,他們之前聚在這裡,本就是要討論此事。
且說,郾城有個十分鮮明的特色,那就是汝水、潁水兩大淮河支流,以及兩大支流的多個上遊支流在此地交彙,這其中有天然因素,也有人為因素,而郾城就在這個交彙點上,在河道北岸挨著河流立城,內有倉城、外有港城。這個特點使得杜破陣的部隊成功逆流而上逼到城前的同時,官軍援兵、糧草等等支援也輕易源源不斷順著其他支流抵達郾城。
其實,在淮西軍剛剛到達時,麵對著隻有四千潁川郡卒,外加一個凝丹都尉的陣容,完全可以直接發力,水陸並攻,靠著優勢兵力嘗試一波奪取城防,但很顯然,淮西軍似乎有些大意(也可能是小心),居然又等了兩三日,待到修為最高的莽金剛率眾抵達後,方才嘗試攻城。
結果就是,到了此時,非但上遊襄城郡的三千官軍援軍抵達,東都也派出了一位老牌鷹揚郎將率三千精銳抵達。而且,這郎將喚作宋長生,乃是宗師大將軍魚皆羅的愛徒,老牌成丹高手了,原本一直駐紮在河東,如今卻收縮到了東都直屬,所以此時被遣來做總指揮。
昨日莽金剛在城東狹地上叫陣,對方絲毫不慌,親自披掛整齊,出城作戰,雙方一番大戰,從白天打到落日,並無半點勝負勢頭可論。
這下子,眾人不免沮喪。
因為看不到致勝破敵的法門在何處。
“圍城是不行的。”當年被左遊仙一人所壓製的淮右盟如今也不乏凝丹高手了,正當年的樊仕勇正是其中之一,此時掰著手指來言。“因為城南渡口水寨那裡過不去,而官軍上遊援軍源源不斷;攻城也難,因為官軍兵馬足以充塞城內各處,滴水不漏,而且還能顧忌幾個水寨,我今日看到他們又在城北立寨,顯然是過幾日還有援兵,要做犄角之態,建設多層防線;指望著高手碾壓,強行突破一點,也不用說了,宋長生果然厲害!”
“我有個計策。”闞棱等了一會,見到其他人不說話,正色來言。“淮陽趙佗那廝不是堅持自詡官軍嗎?能不能讓部隊偽裝成淮陽來的兵馬,夜間偷偷駛入下遊潁水航道,白天從那條道再過來,隻騙對方說是趙佗援軍,從而入城,以圖內外開花?”
“有個難處。”負責船隻調配的馬勝認真來答。“下遊全在我們手中控製,怎麼解釋官軍的援軍輕易穿過了我們的水上防線?難道要當麵做一場戲?若是做戲,什麼程度才能不被識破?要燒自家船嗎?”
闞棱當即搖頭:“我想的是先假裝鬆懈或者撤軍,放開河道,如何舍得壞自家船隻。”
樊仕勇和瘦金剛也都搖頭,都說不行。
“既然這樣。”莽金剛皺著眉道。“那就真放開如何?順著汝水退走,然後派人偽裝。或者乾脆等李龍頭那裡真把淮陽逼的反了,讓淮陽人真去做內應?”
“那得哪年哪月?”闞棱立即也搖頭。“豈不要等到入冬?”
“火燒如何?”莽金剛繼續嘗試。“他們水寨那麼厚,還要出城立寨?用火攻!”
眾人齊齊陷入思索,頗有意動。
莽金剛繼續出著主意:“要不問一下梁郡那邊,看看能不能請伍大郎跟伍二郎過來,突然……”
“我有個計策。”就在這時,一直看手上泥土的杜破陣忽然開口。“咱們水淹郾城如何?”
莽金剛當即撫頭失笑:“杜指揮可不要因為我說火燒就水攻。”
“我不是開玩笑。”杜破陣認真來答。“我們稍微移下大營,隔河去郾城斜對麵那片高地,然後在上下遊隔著城池同時築水壩,這樣既能阻止敵軍援護源源不斷從上遊來,也能蓄水以作水攻。”
“築壩容易,但敵軍有宋長生,毀壩也容易吧?”瘦金剛認真分析。“而且,天旱了大半年,上遊水特彆少,咱們的大船都行進艱難,倉促間築壩起來後,真能蓄水充足,衝垮郾城?”
“毀壩容易不容易,要看莽大頭領你們幾個能不能儘力,何況宋長生又是個性子激烈的,一打架就上頭,未必不會被糾纏住。”杜破陣立即做答,聲音卻又忽然低了下來,乃是將手中濕潤黃土攤開給眾人看。“至於說蓄水的問題,我巴不得他們也以為如此,因為如我所料不差,數日內便有秋雨如注,此地又是多個支流彙集之處,所謂久旱之下,忽然大雨,很可能一夕之間便能驟然水起……所以,我們並不需要支撐多久。”
眾人各自凜然。
倒是莽金剛稍微蹙眉:“主意是好,但萬一對方也察覺到天時呢?不顧一切出來毀壩又如何?若是宋長生拚了命隻要毀河堤,我便是傾力去攔,又有多大效果?”
“這就要賭了!區區兩個水壩,賭輸了也就輸了,可若是賭贏了……”杜破陣說到這裡,也四下一掃,目光、言辭雙雙鋒利。“大丈夫生於世,想要功名地盤,總要自己取的,天天仰人鼻息算什麼?!你們難道不想憑自家本事贏一場大的嗎?”
無人應聲,眾人曉得,這位杜盟主、杜龍頭、杜總指揮,想說這話可不止是一年半載了。
“現在開始移營。”杜破陣見狀,直接起身。“明日開始,我親自負責上遊築壩,馬勝負責下遊……宋長生交給莽大頭領,闞棱跟老樊既要負責岸上兵馬阻擊,也要負責城內那兩個都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