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辦法,這個時候他隻有找到另一位大宗師才心安。
出乎意料,這一次張老夫子居然召見了對方。
“應該是去河北了。”最近精神挺好張老夫子非常和氣。“之前鄴城行宮大使李十二郎從河北逃回來,準備去潼關尋曹中丞去河北對付黜龍幫,路過南坡時專門問了我對河北局勢、黜龍幫、張行,還有對曹中丞的態度,我說了之後他就走了……李十二郎沒有去找你嗎?”
韓引弓茫然搖頭。
張伯鳳點點頭,不以為意:“無所謂了,反正看他樣子也成功了……黜龍幫這一遭根本不知道自己做下了什麼驚天動地的事情,天下風雲都被他們卷到了河北。”
韓引弓猶豫了一下,認真來問:“所以,張世伯,我是不是躲過這一遭了?”
張伯鳳愣了一下,笑了笑,反而搖頭:“不好說……因為我準備離開南坡,出去走一遭,你指望繼續在這裡能躲開什麼大宗師,馬上就不行了。”
韓引弓懵了一下,繼續來問:“世伯什麼時候走?”
“馬上吧……最晚明日一早。”張伯鳳點點頭,忽然出神。“好久沒出去走了,希望這次不虛此行。”
韓引弓不知所措,但看到對方望向門外陽光,反而不敢再多言。
又過了一日,張老夫子悄無聲息的離開了南坡,而早在前一天,韓引弓剛剛離開南坡,便毫不猶豫,徑直拔軍向北,往太原而去——兩位大宗師的啟動,讓他徹底畏懼了。
這個時候,太原也已經鼎沸,因為素來穩坐的英國公忽然動作強硬、聲音煊赫起來。
到了正月十三這日,英國公更是專門宴請太原上下文武官員、名族名士、修行高手、文學法士道人。眾人心知肚明,或懷不安之態,或帶躍躍欲試之心,蜂擁而至。
有意思的是,一直到這份上,英國公依然沒有侵占近在遲尺的太原行宮,反而是在略顯逼仄的英國公府大堂上做了宴席。
在場數十名權貴,外加英國公自家親信門客,紛紛然近百人都提前在下午趕到,甚至早在中午就來,並彙聚一堂,堂上也早早走供給宴席酒水……當然,無人在意餐飲,大家反而議論紛紛,或談關西局勢,或論河北情況,或言本地風聲,所謂交頭接耳、高談闊論、爭辯試探,不一而足。
“王公來了!三位王公都來了!”
座中人議論紛紛,忽然間,有三人自門外徑直而來,卻居然是有人壓著時間抵達。不過,眾人看清楚來人之後,卻無人覺得詫異,反而各自肅然,甚至於紛紛起身問候。
口稱“三位王公”、“懷度公、懷通公、懷績公”。
原來,來者不是彆人,正是太原本地最大名族王氏如今的代表人物,也就是王氏三兄弟王懷度、王懷通、王懷績。
其中,王懷度雖然是老大,卻是剛剛被黜龍軍破了城,棄了汲郡郡守身份逃回來的,不免讓人心中鄙夷;而老三王懷績消失多年回來,雖然據說一直在觀想一麵寶鏡,估計已經快到宗師,但也隻是傳聞,拿不準,而且言語姿態畏縮,瘋瘋癲癲,也讓人忍不住背地恥笑……但是,那是背地和心中,表麵上,沒有任何人敢對他們無禮,無論是手握財權兵權的英國公親信,還是如河東張氏、隴西李氏以及白氏子弟這種高門出身,又或者是著名的飽學之士,修行高手,都沒有任何人有任何失禮。
因為,三人中,還有一個老二王懷通。
沒錯,這位正是張老夫子的得意門生、魏玄定之師,太原上下人儘皆知前年踏入境地的一位宗師。
而且,其人早早彷效南坡夫子,早年在朝廷做官轉了一圈交了投名狀後,便安心在太原教學,凡數十年,雖比不上張公,卻也算是門生遍布晉地、河北,而且莫忘了,人家本來就是張夫子高足,正經承襲的那種,所以張夫子的學生也要尊他的。
實際上,你就算讓魏玄定來,他就是再憤世嫉俗,也要老老實實拱手行禮的。
稍作寒暄,三人直接坐在了早就預料好的前排座位,隨即,王懷度便打了圓場:“諸位剛剛在說什麼?如今儘管說便是。”
孰料,此時英國公還未出來,王懷通既到,其餘人便不免好奇,一人更是直接開口:“不瞞三位,我們一直在議論眼下賊情嚴重,河北賊軍士氣大漲,關西巫族大舉南下,我們晉地獨安,而英國公……而若要以晉地之力還天下太平,是應該先進取……先安定關西,還是安定河北?以前的時候,大家都認為先去關西,但河北黜龍幫進來威風大漲,人人不安。敢問三位王公意下如何?”
王懷度有些尷尬,想說也不知道該說什麼。
王懷績更是抱著鏡子畏畏縮縮不語。
倒是王懷通,端坐不動,撚須揚聲來對:
“地方肯定是關西更重要,一定要先取關西,但取關西前必須要猛擊河北,否則黜龍幫必成大患。”
“取關西,擊河北?”問話那人重複了一遍。
“正是此意。”王懷通毫不猶豫解釋道。“取關西不必多言,但黜龍幫確係心腹之患,我本以為那張三不過是北地傀儡,所謂專會借勢乘風之小人,算不得什麼英雄豪傑,但這些日子,才漸漸曉得,彼輩一則通文法,二則知製度,三則曉利害,四則有勇略,五則既立言,便出行,雖是跌跌撞撞、殘缺不全,可到底是步步如營,漸有氣候……如此舉止,儼然已經是個正經英雄。”
“正經英雄又如何?”有人沒有忍住。
“正經英雄,得東境河北之地,重建東齊規製,隻是尋常。”王懷通言語依舊乾脆。“而得東齊規製,便是關隴生死大敵,如此而已!”
眾人不管讚不讚同,紛紛頷首附和……不過,還是反對者居多,大部分都覺得王懷通在為自家兄長的敗逃做掩飾。
“不過,這隻是我一家之言。”王懷通繼續撚須道。“晉地之力往何處用,還要看英國公本意。”
眾人再度頷首不及。
而話到此處,王懷通也不再言語,隻是閉目養神。
其餘人見狀,也都繼續喧嚷起來。
不過,王氏兄弟幾乎是壓著預定時間來的,所以,王老二閉嘴之後,不過半炷香功夫,忽然聞得堂後側廊裡一聲鑼響,整個堂上便安靜了下來,眾人自宗師王懷通以下紛紛起身肅立。
既赴此宴,便已經說明態度了。
而果然,須臾片刻,便有兩位成丹、兩位凝丹的將軍全副甲胃,率俱為奇經高手的七八十甲士扶刀而入,迅速控製了已經非常擁擠的大堂。
而眾人看的清楚,四個人,分彆是白氏姻親,早年因罪免職前一衛將軍,竇氏家主竇尚之親弟竇琦;同樣是白氏姻親,前秘書三征敗後,徑直脫離隊伍的前禁軍鷹楊郎將,“逃犯”孫順德;以及二征後便隱姓埋名,卻在白橫秋移鎮太原後來投的劉揚基;外加一位白氏自家子弟白立本。
對於這四人,不知道的自然湖塗,知道一些內情的卻曉得,這四位正是白橫秋在太原自行征兵“禦盜”,外加收編各郡郡卒轉選為野戰兵馬的主持人,是英國公在太原做軍事籌備的直接下屬。
與之相比,各郡的都尉、各府的鷹楊郎將,不少人其實修為武藝不低,卻未能得到這般信任。
四人既帶修行甲士立定,須臾片刻,便看到英國公寬袍大袖,戴一頂尋常武士冠,佩長劍而入,身後則是他的“友人”,大宗師張伯鳳的侄子、汾陽宮大使張世靜。
來到堂上,張世靜明智在側邊停下了腳步,而英國公白橫秋則徑直來到正中間,轉身昂然而立。
眾人一起拱手,口稱:“英國公安。”
白橫秋聞言,也隻是揚聲來答:“也問諸位安。”
眾人聞言,紛紛撤手,準備坐下,卻驚訝發現,英國公本人卻依舊立著不動,隻是四下來看眾人,眾人無奈,便是已經坐下的,也紛紛跳起來重新避席而立。
待所有人立定,堂上鴉雀無聲,這時,白橫秋方才昂然來言:“諸位,我年前看了一篇妖言惑眾之論,居然有人說,他要‘黜’儘‘擅天下之利者’,豈不可笑?!”
如王懷通這種立得住的,隻是撚須不語,但堂上其他人卻自然紛紛來答,口稱可笑。
白橫秋終於也笑:“為何可笑呢?”
這話不好接,王懷通或許可以接話,但也沒有接,故此,堂上一時安靜。
“很簡單,若不能擅天下之利,則天下便死氣沉沉,歸於混沌!”白橫秋睥睨四下,自問自答。“反過來說,隻有使天下之利擅於一些英雄豪傑,才能定天下紛擾!
“譬如眼下,河北賊軍囂張無度,關西巫族肆虐地方,江東叛軍聲勢驚人,沒有利可擅,英雄豪傑赤手空拳,怎麼安定地方?怎麼來掃蕩這些群醜?!
“以此來論,那些賊人將天下好不容易聚攏起來的利又散回去,豈不可笑?!”
下麵人終於可以接口了,但是白橫秋沒有給他們逢迎的機會。
“諸位。”英國公繼續來言,語氣稍微緩和了一點,卻依舊在整個堂上翻滾,清晰無漏。“現在天下到處都是盜賊和野心之輩,大魏朝廷也已經被隔絕了,沒了力氣,隻有咱們晉地還有太平,還有力氣,如果我們不能迎難而上,那麼這個天下就沒救了,就會被那些不知所謂的群醜所瓜分食儘。”
話至此處,英國公忽然微微歎了口氣,然後解開並取下了自己頭上的武士冠,露出花白頭發,然後四下來看:“我白橫秋,年紀已經到五旬了,本該在家頤養天年,下棋娛樂,但天下到了這個份上,卻不能坐視不理,隻能被逼著出來。我今天叫大家來,就是因為大家是晉地之主人,想請諸位幫個忙,看能不能允許我白橫秋暫時來擅晉地一十二郡之利,然後以此安定天下?諸位願意嗎?”
話音剛落,輝光真氣平地四溢,瞬間聯結四位將軍,八十甲士,須臾便將整個堂上籠罩在微微發紅的輝光之中。
這還不算,隨著四位將軍一起大喝,甲士們紛紛舉起武器,就在堂上重重敲擊地麵,引得這份雄厚驚人的輝光起伏不定,仿佛漲潮一般湧起,似乎有淹沒整個大堂,甚至有連接堂外天上剛剛升起雙月的趨勢。
王懷通和王懷績一起看了看堂外方向,然後宗師王懷通第一個二次拱手躬身出言:“白公赳赳,自擅晉地之利,料無人反對。”
其餘人如夢方醒,紛紛拱手行禮,雖然言語不同,但行禮動作卻整齊劃一,頗有氣勢。
待眾人二次行禮,戴回武士冠的白橫秋方才失笑:“既如此,今日我便先擅晉地之利做點事情……太原行宮大使王雄在嗎?”
王雄立即閃出應聲。
“開了隔壁宮門,喚宮中使女、宦官,取禦料,在行宮大殿設宴,定歌舞,並取宮中寶物賞賜今日赴宴之晉地主人,還有晉地一十二郡郡守、郎將、郡丞、都尉、紅綬、黑綬、司馬,凡登堂入室者,也一並備禮。”白橫秋平靜笑道。“我雖要擅晉地之利,卻是要與諸位一起擅的。”
王雄懵了一下,感受了一下周圍如海一般的真氣,卻是當場單膝落地,下拜來言:“明公英睿,屬下自當奉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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