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早就有分崩之勢,隻是因為被三麵包圍而如無頭蒼蠅的數百幽州騎兵得令,卻是立即放棄了戰鬥。
侯君集乾脆利索,其餘人可就沒那麼順理成章了……隨著那麵遠超以往的紫色巨幕整個拍下,滹沱河南岸的河間城內,剛剛再度睡下的薛常雄再度翻身坐起,依舊是冷汗迭出,但這一次,他卻沒有再疑惑什麼,而是瞬間認清了局勢!
畢竟這種東西對他而言,恰如普通的電閃雷鳴對普通人……怎麼可能不被震動?怎麼可能不曉得,雄伯南已經莫名出現在自己正北麵了?而雄伯南這般肆無忌憚的施展威能,又代表了什麼,身處漩渦中的他怎麼可能不知道?
不就是他薛常雄詐降把自己詐進去了,人家抓住機會全軍去取幽州軍了嗎?
可是知道又如何?為時已晚。
這個時候,他應該怎麼做?能怎麼做?
去支援滹沱河北,三家兩軍就在滹沱河北發動決戰?
道理是如此,可這個時候部隊剛剛休息兩個時辰,怎麼動員部隊?黑燈瞎火的,怎麼渡河?到了滹沱河北,除了兩個縣城,具體往哪裡撲?
這位老牌宗師、河北行軍總管、河間大營領袖,現在唯一能做的,就是坐在床前,等著天明的到來……他甚至都沒法召集軍中其他人,讓他們知道訊息去做準備,因為這樣很有可能會走漏消息,造成更糟糕的後果。
說句難聽點的話,現在喊起人來,說明情況,隻怕會一哄而散
他隻能坐在這裡,回味著剛才那一下堪稱浩蕩的真氣彙集與釋放,放任自己的心在亂跳。
同樣被震動的還有高陽城內的魏文達,這位幽州軍第一大將,新晉宗師、堪稱羅術腰膽的騎兵統帥震動隻會更多,因為他跟雄伯南是熟人。
雄伯南本就是河北豪傑,早年就在信都廝混,魏文達也是河北聞名的豪傑,早年在幽州廝混,兩人頗有接觸,光是喝酒、比試就不止次。隻不過,雄伯南素來不服朝廷管束,隻是一味交遊,到處來講義氣,朝廷壓製他,他就往彆處廝混,而魏文達卻在凝丹後被朝廷招安,做了幽州大營的軍官。
當時來看,自然是他魏文達的選擇更對,早早得了前途,而且在隨後的十幾年中,隨著地位越來越高,他也是一直這麼認為,但現在來看,卻有些恍惚了……一時天翻地覆,才不過四五年而已,對方如何早早成了宗師,成了黜龍幫這種大勢力前三的人物?自己卻還是個幽州兵頭子。
雖說自家沒有野心,但當此紫氣南來,也不禁心中酸澀。
當然,也就是酸澀而已,魏文達心中複雜心思一閃而過,便立即麵沉如水起來,他如何不曉得出大事了呢?
雄伯南出現在齊紅山的位置,不顧自己和薛常雄還在,直接放了這麼一個招搖的真氣外顯手段……所謂當軍從嚴,作戰慮敗,魏文達幾乎是瞬間推算出了最糟糕的局麵——黜龍軍主力儘渡,扔下自家鎖了自家的河間,直奔滹沱河北,最前麵的馮韓兩個將軍已經事敗,齊紅山的兵多一些,戰力強一些,為了防止久攻不下,雄伯南終於出手,而這一擊必然也要算作齊紅山敗北了。
那現在要做的,能做的,也沒有過多選項了。
“派哨騎出去,讓所有散在外麵的部隊都連夜撤回,博野城的趙八柱將軍也不要留,都回我這裡來,我這裡裝不下,就直接撤到身後鄚縣去!
“打開城門,點燃火盆,嚴陣以待!
“少將軍立即走,去鄚縣,尋總管說話……讓他一邊收攏部隊,一邊在徐水、巨馬水上增設浮橋,遣人看管!
“告訴羅總管,黜龍賊最快天亮就能到我這裡,我要收攏部隊,根本來不及走,隻能到時候試著守一守,讓他觀察一下形勢……若是天亮後我守住了,就動員薛常雄渡河,連著他一起來救,雖說不如之前的前後夾擊,到底也是堂皇一戰!而若是我速敗了,他什麼都不要管,帶著能帶的人連續渡河、拆橋,回到幽州再做打算!”
剛剛抵達高陽城的羅信目瞪口呆,他都不知道發生了什麼。
但是很快,魏文達下一句話就讓他如遭雷擊“告訴總管,齊紅山齊將軍十之八九是沒了……要他心裡明白,一定要做好最壞的打算,弄清楚局勢,再來行事。”
接下來,羅信本想多問幾句,卻也曉得局勢凶險,隻能強壓下各種不安,再度換了一匹馬,狼狽向北。
魏文達的猜測不能說錯,這個時候,齊紅山還沒死,但也基本上沒什麼指望了。
“委實不降嗎?”雄伯南蹲下來問身前故人。“老齊,我知道你講義氣,你便是不顧及自己,也總該為自己部屬著想吧?”
雙腿齊斷,被捆縛在牆邊的齊紅山努力吐了口氣,對著故人緩緩搖頭“我自講義氣,可你紫麵天王難道不講義氣?我的兵落到你手上,有什麼不放心的?”
雄伯南本就心中焦急,此時被懟了一句,曉得對方態度,到到底是焦躁起來,轉身對坐在一個小凳子上的張行來言“若是張公慎頭領在就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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張公慎在也勸不了這人的!
眾人心知肚明,卻都不好說什麼,而且有些人已經不耐起來了。
那齊紅山似乎是注意到了這些,複又喘息來言“雄天王,不要再勸了,張公慎在也不行的,速速殺我吧……之前你們剛到,我便讓部屬率五百騎出鎮繞行側擊,結果一去不回,便曉得必敗了,之所以不走,就是為了給魏將軍和羅總管爭取時間……如今也算是求仁得仁了。”
話到這裡,雄伯南長歎一聲,終於閉目。
張行會意,也歎了口氣,便搶在徐大郎之前開口道“既破了齊紅山,正該兵貴神速……諸位,咱們不能耽誤時間,也不能浪費戰力,戰陣之上,他若不降,隻有速速處死,以絕後患。”
說完,隻微微抬手,早就等不及的賈越便上前一步,將齊紅山一刀了斷。
旁邊的侯君束看的心下一顫。
“侯君束!”張行終於也扭頭來看此人。“你說你有緊要軍情?”
侯君束不敢怠慢,立即下拜“回稟首席,羅術現在鄚縣,高陽是魏文達,博野是趙八柱……騎兵多在高陽博野之間,步兵多在鄚縣高陽之間,一般都是沿著三城連線的東南側的幾條官道上的市鎮落腳,沒有自立營寨,而鄚縣身後的徐水與巨馬水上則有浮橋……按照原計劃,他們應該是明日兵分兩路,步兵過河支援詐降的薛常雄,騎兵繞後,午後時分趁著黜龍大軍往河間集中行軍時三麵夾擊,大舉交戰。”
張行也不吭聲,立即回頭看馬圍。
“跟前麵俘虜所言無二。”馬圍立即點頭。“沒有什麼新情報。”
“部隊已經往高陽開拔了,王五郎在前麵統攬,白三娘隨行,單大郎在博野做阻擊,牛督……牛大頭領在那邊輔助,都不必擔心出岔子,也不用想什麼多餘計策。”李定也插嘴道。“事到如今,咱們隻不要耽誤進軍,速速在天亮前堵住魏文達,就這麼一路卷過去,絕對能將幽州軍卷到徐水。”
侯君束聽得心中又是一顫,他能想象到最糟糕的局麵出現了,黜龍軍居然是全軍渡河來打幽州軍!
“侯君束,你還有彆的軍情嗎?”張行點點頭,複又來問身前之人。
“……羅……羅信剛剛去了高陽。”
“還有嗎?”
“……”侯君束心跳如擂鼓。
“侯君束,你既然來降,我自然不會再殺……不過戰場危急,也沒有時間與你扯些彆的,現在給你兩個選擇。”張行坐在小凳上,盯著身前人給出條件。“其一,你留在這裡,天亮後這個鎮子去驅趕出去的百姓就會被送回來,你領著這些人,安撫降兵,看管俘虜,我就記你一功,戰後可以去做個準備將或者參軍……”
侯君束幾乎就要答應,卻又強行咽下。
“其二,你現在走,單騎北走,我知道你帶來的騎兵中有幾百騎是成建製的直接逃了,你去收攏他們,帶他們去徐水,斷了他們的浮橋……若是做成了,我許你一個頭領的位置。”張行娓娓道來。
而周圍人,包括李定都有些恍神……派小股精銳斷橋這種事情,肯定是之前討論過的,但考慮到路程太遠,考慮到一夜打到高陽已經很難了,而且幽州大軍蝟集,小股部隊很難正常穿梭,最終是放棄了這個策略,決定打一場滾筒摧擊戰的。
不過現在,張行廢物利用,也不是不行。
當然,侯君束翻臉不認賬的可能也是有的……可,便是他不認賬,又有什麼風險呢?
此番夜間突襲,早已經勢不可擋。
“我願意去斷徐水浮橋。”侯君束艱難咽了口口水,然後選擇了最艱難的一條路。
“那就走吧!”張行一點頭,徑直起身。
雄伯南、李定以下,七八名頭領一起離開,而侯君束不敢耽擱,狼狽起身隨行,出了市鎮,尋到一匹馬,在黜龍幫頭領徐開道帶領和掩護下,迅速走脫大軍,匆匆北進了。
離開此處,其人縱馬狂奔,一路向北,果然不過十餘裡便在來路的一個岔道上找到了自己留下的高副將以及那數百騎兵……雙方見麵,侯君束隻說自己全程不敢暴露修為和身份,狼狽逃回,屬下果然也無反應……重逢的這麼快,就算是有人指證這位投降了,怕是也沒人信。
而侯君束私下與這高副將以及幾位隊將商議,所謂“越過高陽再做觀察”的“軍令”也得到了一致同意。
於是,幾百騎借著騎兵的戰術機動優勢,迅速北上,繞過了高陽,繼續向北,一直到四更天後半段,天蒙蒙亮時才在一處田野中停下稍歇。
一直到這個時候,他們才能歇一歇。
也就是這個時候,稍微吃了點乾糧的侯君束忽然一愣……他陡然意識到,這一次見到的張行張首席,就很符合他認知中的殺伐果斷、操弄人心了。
然而,真到了這個時候,自己怎麼被嚇得手腳冰冷,言語都艱難呢?
難道那種躺在樹下麵問桑麻婚姻的做法,才是更高等的豪傑做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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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在侯君束陷入到某種特有困惑中時,伴隨著蒙蒙亮的天色,黜龍軍前鋒王叔勇部,來到了高陽城下。
“嶽父大人。”因為擔心高陽局勢去而複返的羅信神色恍惚起來,隻能在城頭上去看魏文達。
“少將軍。”魏文達正色看向了羅信。“黜龍賊來的太快了……很多人還沒回來,周遭回來的幾支兵馬和敗兵都宛若驚弓之鳥,若是馬上天亮,黜龍軍兵臨城下,威勢不減,那很可能要全線動搖的……必須要挫動對方這營兵的銳氣。”
羅信信服的點點頭,然後立即請戰“這裡除了魏將軍,就數我修為最高,我去!”
“不行,必須得我去。”魏文達懇切道。“黜龍賊這一路明顯是主力,先鋒既然是王,那便是王叔勇,你不是對手……何況人家若是存心藏著一兩個宗師,少將軍去怕是連回來都難。”
羅信一時頭皮發麻,隻能在清晨前一刻的風中努力來問“可是,黜龍賊有三個宗師,如若是他們三個宗師都在眼前營中藏著,故意引魏將軍去,那魏將軍也一去不回怎麼辦?”
“所以,要將這裡托付給少將軍了。”魏文達正色來言。“若我一去不能回,或者狼狽逃回,咱們都要放棄高陽,繼續北走……他們連夜進軍,現在必然疲憊,若是能在這裡斷尾求生,對咱們幽州軍來說,已經是個好結果了……你回去,要照顧好杏兒。”
羅信點點頭,目送對方轉身下了城去整備兵馬,強壓下剛剛想對這位嶽父問出的話……若是斷尾求生,對幽州軍而言都還是個好結果,那河間軍又會是什麼結果?”
自己給義父的許諾又算什麼?
親父、嶽父、義父、妻子,羅信一時心亂如麻!
須臾片刻,三月十二日清晨的第一縷陽光照射在了河北大地上,已經在城東整備好部隊的魏文達尋常黑甲藏身於軍中,唯獨那柄在陽光下閃亮的大刀,卻又明晃晃的顯露出他的身份來。
但無所謂了,等不及了,魏文達繞著城池,立即向正在城外歇息的王叔勇營發動了突擊。
同一時刻,河間城內,好不容易熬到了天明的薛常雄立即擂鼓聚將,諸將早就被安排在總管府周邊,此時匆匆抵達,彙集一堂,本以為是要進廊下食,結果來到堂中卻發現氣氛不對,非但早餐全無,總管薛常雄更是早早披掛完全,手扶金刀立在堂上。
待到人齊,更是直接出言驚人“諸位,黜龍賊背信棄義,名義上是要給我們生路,許我們降服,實際上卻是存了一石二鳥之計,用我們做誘餌,覆滅幽州軍……現在他們已經全軍渡過滹沱河,正在猛攻幽州軍,若我們坐視不理,黜龍賊必然在得勝後回師,將我們覆滅;反之,若我們此時全軍渡河,猛擊黜龍賊之後,則大事可定,河北也要翻轉天命的!”
一言既出,滿堂寂靜無聲,便是薛氏兄弟和慕容正言都目瞪口呆,因為這跟計劃中完全不一樣……這也太急了!
半晌,還是慕容正言在座中小心來問“總管,黜龍軍果然渡河了嗎?”
“千真萬確,昨夜雄伯南顯威,已經越過博野了。”薛常雄昂然以對。
“可是……黜龍幫到底與我們說了條件,隻要他們依舊應許之前條件,便是去打了幽州軍又如何呢?”大將高湛滿頭大汗,硬著頭皮來問。
“高將軍,你也太可笑了!”薛常雄冷冷嗬斥。“大丈夫生於世,豈能將性命指望到他人憐憫上?想要活命,隻有自家去掙!”
話到這裡,不待其他人開口,薛常雄拔出自己的金刀,隻在身前一閃,桌案便被斬下一個角來,然後其人便在堂上所有人的沉默中揚聲宣告“我意已決!與黜龍賊勢不兩立!全軍馬上用餐,慕容將軍留後,然後全軍立即北進渡河,與賊人決一死戰!”
還是無人吭聲,不過這一次,安靜隻持續了片刻,便有人拔刀呼喊應和了起來,赫然是其人的四個兒子與一個侄子,至於慕容正言反而黯然低頭了。
高陽城西側的田埂上,陽光下,張行也在吃早飯,身後田野和樹林中則不顧露水,直接睡了一地。
徐大郎灌了一口水,咽下乾糧,忽然搖頭“昨夜我說既然決心渡河突襲便多三分勝算,如今來說倒是少算了……事到如今,我想不到這一戰還有什麼風險,無外乎是勝多勝少罷了。”
“沒有少算,隻決心渡河突襲就是三分勝算。”還在吃乾餅的李定接過話來,一時冷笑。“隻不過,咱們實力本就勝過幽州軍,便是尋常作戰,也有六分勝。”
徐大郎怔了一下,一時語塞,而周圍其餘隨行頭領,也都無話。
倒是秦寶,看到徐大郎尷尬,便扭頭來問張行“首席在想什麼?”
“我在想,取下幽州後,到底是該去趁機進入北地,震懾北地各方勢力,還是轉入晉北,支援洪長涯呢?”張行一手拿餅一手拿水袋,一邊咀嚼一邊來答。
李定聞言哂笑“首席不該把心思放在軍事上嗎?便是八九分的勝算,誰知道會不會有萬一呢?須知,兵者大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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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軍事不該是你們操心嗎?”張行不以為然。“若是你李四郎和徐大郎在這裡,還要我操心具體兵事,不如滾回鄴城吃炸麵團。”
李定還要說什麼,忽然間,東麵高陽城方向猛地騰起一支巨大的、卷著浪花的黑刀來,相隔七八裡,猶然可見。
緊接著,是一麵紫色大旗,在更高的地方顯化出來,自上而下將刀身壓了下去,然後複又是一條青色巨龍纏繞上了那支黑刀的刀柄,兩者瞬間便將那巨大黑刀給在半空中壓的動彈不得……這還不算,待到黑刀不能行動,又有一支金色威凰騰空而起,先是猛衝向天空,然後又向下麵的黑刀直直撲去。
“不要看戲了,秦二郎。”眾人看的兩眼發直之際,李定第一個反應過來,直接嚴肅下令。“時候到了,帶著你的踏白騎去高陽城北等候城中部隊逃竄……不要一味造殺傷,不要堵塞道路,你的任務是驅趕他們,打亂他們陣型,就好像家犬牧羊一樣將他們順著官道攆到羅術那裡去!這就是最後一擊,也是最關鍵一擊了!”
秦寶一聲不吭,隻收起糧水,掛在身後,便提著大鐵槍轉身上了斑點瘤子獸,然後隻是一勒馬,瘤子獸便抬起前腿,奮力嘶鳴起來,身後樹林內數百匹戰馬宛若受到召喚,也都嘶鳴,引得踏白騎們倉皇起身,帶著糧水重新上馬。
而張行全程不動,隻坐在那裡繼續一手持餅一手持水袋,細嚼慢咽來吃早飯。太陽已經完全出來了,早晨的陽光射下,照射的河北田野宛若塗金。
ps感謝諼兮hil同學上的又一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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