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語氣軟下來,還是不說話了,垂頭喪氣的。
或許是陳嘉沐一直沒理他,他便矮下身去撿拾地上那些散落的毛筆。
他的腿腳不好,跪坐在地上的樣子歪歪斜斜的,隻能用膝蓋向前蹭。不算華貴的衣袍鋪在地上,像金魚展開的病變了的尾,拖著他的步子不讓他向前。
一支筆掉在陳嘉沐腳邊。
陳清煜撿了半天,終於慢慢地蹭到她身邊。
“姐姐……”他跪在地上,全然沒有一副皇子的樣子,“我兒時摔斷了腿,他們也是這樣,叫我幫那些下了學的書生們拾筆。”
“皇姐……”
他扯著陳清煜的裙擺,裙門的繡花已經被染成一團雜色,他的手指覆上去,是冰涼的。
“皇姐莫要生我的氣了。”
他摟住陳嘉沐的踝,頭發散亂的,像小貓一樣抬起臉來。
陳嘉沐被他弄得臉上發燙。
她本就不應該生氣的,但剛才也不知道怎麼了,身體裡似乎有用不完的對陳清煜的厭惡。
她從陳清煜跪坐下去撿筆時就沉默著,並不是還在生氣,隻是說什麼好像都不合時宜。
最後,她也隻能歎一口氣,蹲下來與陳清煜平視。
“你沒有錯。”
“我知道你恨他們,恨其他能被父皇垂愛的皇子。你想看他們互相廝殺,就像鬥雞一般殘忍又刺激。”
“但我也是這些人裡的一個。”
陳清煜想反駁,剛張開口,就被陳嘉沐捂住了嘴。
“我知道你想說什麼,我和他們不一樣。我對你好,是因為你是我弟弟——無論你血統如何,你是我弟弟的這個身份是不變的。”
“但我和他們一樣,總有被用出去的一天。”
一個能治理國家這麼多年不出大亂的皇帝,怎麼可能隻是看著他的孩子們相殘而並不出手乾預呢?
陳清煜是不被喜歡的那個,一直接觸不到權力,也看不到有希望的未來。
但其他皇子不一樣。他們並不一定要鬥得你死我活,隻要當上太子,繼承皇位,這家裡究竟誰死誰活,不過就是一張紙的事。
很可惜他們或許都接觸不到龍椅了。
“一直做旁觀者是沒用的,陳清煜,”陳嘉沐終於鬆開手,少年的臉完全露出來,他的鼻梁高而挺,不像是中原人,“有的時候可能得激進一點,才能找到真正保命的辦法。”
比如去乾預慕容錦的計劃。
這話她說不出口。
陳清煜還跪在地上,他的身子歪得幾乎要碰了地。陳嘉沐撐著站起來,拉了陳清煜一把:“能站起來嗎?”
陳清煜搖搖頭:“腿上的病犯了,用不上力。”
陳嘉沐隻好又一次蹲下去,試圖摟著陳清煜的胸背把他抱起來。
男人的身體太沉,她掌握不好發力點,一用勁倒是兩個人一起倒了下去。
陳清煜壓在她的胸口,有些慌亂地把自己撐起來。
他保持這個奇怪的姿勢,突然開口道:“皇姐,無論如何我會讓你活下去。”
陳嘉沐隻能點頭。
她不知道陳清煜為什麼突然說這個,或許她剛才的發言太悲觀,已經影響了陳清煜的判斷,又或許是這人的腦子又突然抽了,才能說出這樣的話來。
但是,隻有她自己知道,如果她什麼都不做,隻能離死亡越來越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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