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的人喜歡求神拜佛,他試過了,神佛並不應他。
有的人向往功名利祿,他已經知道那是必被自己收入囊中的東西。
他能占有的很少,他能帶走的是零。
他要空空蕩蕩的來,在路上拾起過去所有記憶堆成的山。
他沒有支撐,也沒有寄托。隻有一張女孩的笑臉——他是為了娶她才那樣向往狀元之位的。
他開始沒日沒夜的畫。
可是每一世,他都見不到陳嘉沐第二麵。留給他的,隻有與人像上一模一樣的臉。
但這些流水般永不停滯的日子並不隻是單純的拓印。
“每一世都會有略微的不同,比如這院子裡的花,我觀察了三輩子,每一年凋落的具體時間都不相同。”
“可能差幾個時辰,也可能差半個月。每天的天氣也並不固定,偶爾有暴雪雷雨,偶爾是晴空萬裡。”
何釗麵上看著輕鬆,隻是一筆比一筆畫得更慢。陳嘉沐知道他已經快到極限了。
但何釗還在說。
他說起給陳嘉沐寫信,第一世他寫的情書,後來,他把情書換成了自己重生的告密。
陳嘉沐說他讀書讀瘋了。
前幾世他也會不安,會自省,會懷疑自己已經瘋了,後幾世,他不去想了。
他或許已經瘋了,可是瘋了又怎麼樣?他還是會被拉回殿試,被砍頭,然後再一次與兒時的陳嘉沐相遇。
陳嘉沐想問那本小說寫的究竟是何釗的哪一世。
但她還沒問出口,就發現這問題蠢得要死。
小說剛開始何釗就已經被殺了。現在發生的這一切,就算有極小的差異,也改變不了他結局的走向。
“後來我發現,這個世界上,有幾個節點是無法更改的。”
“就算時間有改變,這些事也一定會發生。”
何釗深深地歎了口氣。
他勾勒完最後一筆,開始研磨桌上的顏料。
他要上色,這是他灰暗的地獄中唯一的彩色。
陳嘉沐的眼皮一跳,她知道這個信息對她來說太重要了:“比如慕容錦反叛嗎?”
何釗似乎對她知曉此事感到驚訝,男人握著研磨杵,溫和地笑起來:“我應當猜到的,從佳今日來找我,必定是有了些發現。”
“大約是皇上冬至祭祀後病倒的那年,第二年慕容錦便會反叛。”
“皇上病得晚些,我就多活幾年,皇上病得早些,我就少活幾年。”
陳嘉沐覺得他是瘋子,自然不可能與他見麵。
陳嘉沐說:“你若是……不違抗慕容錦的命令呢?或者,不在信中提輪回的事?”
何釗搖了搖頭:“不提,我後續的日子就要像第一世那樣活,剛封了官就死在慕容錦手下。至於違抗命令,那是我唯一死亡的機會。若是熬過了……”
陳嘉沐追問道:“熬過了會如何?”
何釗的眉頭一跳,顯出很痛苦的樣子,緊咬著牙關,隻搖頭。
陳嘉沐不再逼他了。
但她還是好奇:“我每一次都會死嗎?”
何釗似乎是嚇了一跳:“公主……公主何出此言……”
他回避了這個問題。
陳嘉沐看他的表情便能猜出來,答案是“會”。
長時間的回憶與自述已經抽光了他的全部活力,頹唐如幾日未眠的人。
男人還在上色,他上的很細致。屋內沒有開窗,也未開門,沒人察覺窗外的夜色越來越濃,時間也越來越晚。
終於,他收起桌上的筆墨硯台。給她展示那張完美的畫像。
“公主,以後的每一世,我都能憑著記憶臨摹你的小像……”他展示那張宣紙,眼神迷離地貼近,“從佳,回宮前讓我再吻吻你,好嗎?”
陳嘉沐在心中歎氣。
她拒絕不了,也不願拒絕。
男人半擁著她的身子,手扣在她的後背上。
呼吸交纏。
陳嘉沐聽到細微的水聲,柔軟的,小心翼翼地勾她的舌尖。
直到她忘記呼吸,熟悉的窒息感湧上來,肺與喉的疼痛讓她不得不推開何釗。
“我得走了。”
她勉強地笑,不想暴露自己昨日剛被人掐過脖子的事。
這麼說著,一轉頭卻發現客房的門不知何時被人推開了。
陳清煜站在屋外。
他提著一盞兔子花燈,一言不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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