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嘉沐沒有動。
她咬著杯邊,有一點微微的牙酸。
慕容錦的拇指,按在她脖頸後凸起的骨頭上,連帶著那顆紅色的繩結一起向下壓了壓“公主。你不會想在宮裡見到之前伺候過你的那兩個宮女吧。”
陳嘉沐這才深深地歎一口氣。她認命地舔杯中的水。發髻上的金銀片落下來,刷刷的響。
沒有放糖的白水,在人極度渴水的時候也是甜的。她甚至懷疑自己是不是已經成了一棵草,能喝出白水裡滋養的味道來。
慕容錦的手也鬆動了。
他將手腕抬起來,杯子傾斜,陳嘉沐的下巴也跟著揚起來,嘴唇追著玉杯的邊,恨不得長上去似的,風卷殘雲地喝完了,才有空看他一眼。
水淋淋的一眼。
好像剛才喝下去的水,要流出來了。
慕容錦喉結上下滑,問她“還要?”也沒等她回話,自顧自地取了壺。手背碰一下壺身,涼的剛好,掀開蓋子,手指在袖中藏的刀刃在指頭上一劃,擠進去一股血。
他把水又倒到杯子裡去了。這回沒再為難她,就侍候她喝,直到陳嘉沐自己扭過頭說“夠了。”他才很有樂趣地放下杯子,用袖子帶過她下巴上流出去的水。
雲紋被洇得深了,他笑道“臣還沒有養過貓。”
陳嘉沐猜到他要說什麼,閉著眼不看他,眼不見心不煩,隻恨自己手被綁著,捂不了耳朵。
“公主現在的處境,和貓比,似乎還不如貓。臣聽說養了貓的娘娘,宮裡有個專門看護貓的宮女,平時給點貓能吃的魚,肉,菜,得給貓養得毛發亮潔,抱在懷裡得暖手才行。”
慕容錦看她,手從她肩膀越過去,摸她的頭發。
他記得之前看陳嘉沐的時候,也很瘦,但她的頭發至少是水滑的,編成發髻辮子,就算是金銀飾物,大朵的鮮花,在她身上也算不得突兀。現在卻不行了。
最簡單的一支簪子,在發髻上沉著,奪目的光亮。比乾枯的頭發漂亮太多了。簪子已經不是裝飾,是秋草裡猛然竄出來的一隻螞蚱,晃著翅叫人捉,讓人很厭煩。
“你選的人養著你,還不如娘娘們養一隻貓。兜兜轉轉,到頭來還是回到這裡,當初又何苦要鬨著出去?”
“其實他們說疼你,也不見得有多麼疼愛你。”
陳嘉沐恨恨地瞪他。
何苦要出去。
若不是他把何釗殺了——若不是……
……
陳嘉沐也不知道她要恨誰。
何釗的死,隻是命中注定的一個結局。她好像怨不了任何人。隻能抱怨她自己,怨她把劇情的操控看得太弱了,把自己想的太自由。
她恨不了慕容錦,卻又不得不恨他。
恨他的笑,恨他以何釗的死來裝點自己的勝利。
恨他生在這本小說裡,天賜的什麼都能得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