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景雲將笛子放在嘴邊。
悠悠揚揚的笛聲在暗夜裡傳開。
在值日房中坐著的發呆的春月抬起頭:“那是少夫人的笛子嗎?”
正房內幾乎都是少夫人的物品,世子的書籍器樂都在書房。
因為不放心她,陪著值夜的春紅在床上坐起來,輕歎一口氣:“是。”
世子,這是思念少夫人啊。
春月喃喃說:“我還沒聽過少夫人吹笛子呢。”
少夫人一直在練字,等練好字,就該吹笛子了。
但
怎麼…
還不到一年啊。
春月忍不住抬手拭淚。
“春紅。”她又有些慌張,“我想不起來我跟少夫人那晚說的最後一句話了。”
春紅心裡歎息一聲,婢女仆從是不允許進皇城的,陪同的春月隻能等候在車馬處。
誰能想到那一晚竟然是最後一次見呢。
春月伸手掩麵:“我應該多跟少夫人說幾句話的。”突然又想到什麼,抓住春紅,“少夫人出門前,在家要逛園子,後來我陪著她把家裡都走了一遍,少夫人看得可仔細了,你說,她是不是感覺到什麼?”
少夫人根本不是要逛什麼園子,是不是在告彆?
春紅握住她的手:“少夫人如果知道要出事,那就不去了啊。”
不去赴宴,最多被皇後不喜,還不至於要命。
春月想說什麼,被春紅攬住拍撫:“春月,你彆這樣,少夫人經常逗我們笑,也從不為難我們,她一定不想看到你這樣失魂落魄。”
春月伏在她肩頭嗚咽出聲:“我也不想這樣。”
她控製不住啊。
她的眼淚控製不住啊。
而且她突然想不起少夫人的樣子了。
是因為人來的突然,走的突然,時間短短,她就把少夫人忘記了嗎?
春月的眼淚如雨而下。
春紅攬著她忍不住也落淚,忽地笛聲停了。
兩人不由抬起頭看向正房。
夜燈熄滅,室內一片寂靜。
“你看你能這樣哭已經很好了,世子都不能肆意宣泄悲傷。”春紅喃喃說。
要打起精神照看夫人,要顧及朝廷臉麵,畢竟夫人是在宮裡出事的。
……
……
周景雲來到東陽侯夫人這邊,許媽媽站在門外跟幾個仆婦叮囑什麼,看到他忙迎來,端詳他的臉色。
“世子,昨晚沒睡好吧。”她輕聲說。
婢女們說世子院半夜吹笛子。
“我下次會注意。”周景雲說,他那時有些失態,忍不住吹笛子,後來也反應過來了,這是半夜,立刻停了。
他知道他應該很悲傷,讓彆人看到悲傷也更好。
但他不想這樣,好像他在作假一樣。
他
其實也不知道自己在想什麼。
大概是什麼都不想想吧。
許媽媽看著他:“世子不用太壓製自己,你是最難過的人。”
她現在都不能回想先前世子和少夫人的恩愛,她這個旁觀者都心痛無比,更何況當事人。
世子該多痛苦。
周景雲對她點點頭:“我知道,許媽媽放心。”
“夫人昨晚沒怎麼睡,天快亮的時候吃過藥睡著了。”許媽媽說,“世子不用進去,讓她好好睡吧。”
周景雲說聲好:“那就有勞許媽媽費心了。”停頓下,“那我去祭奠她。”
莊籬的喪事不易大辦,埋葬後的祭奠也簡單的多。
再燒一次紙就結束了。
許媽媽心裡歎息一聲:“世子去吧。”
周景雲帶著一個小廝一個護衛出了家門。
或許因為還早,街市有些冷清,周景雲騎在馬背上有些恍惚,不知道她現在在哪裡?
周景雲忍不住環視四周,旋即又收回視線。
莊籬已經死了。
雖然那是一場夢,但他的妻子莊籬的確死了,不存在了。
他要牢記這一點,這樣才能讓活著的人脫困。
他垂下視線,拉起帽子遮住頭臉。
所以,雖然是假的,是一場夢,但失去是真的,悲傷也是真的。
“世子。”護衛的聲音從前方傳來,帶著些許震驚,“是監事院的人。”
監事院?
周景雲抬起頭,看到已經走到東陽侯府墓地所在,而原本安靜的新墳前此時站了一群人。
張擇裹著鬥篷,坐在一張木椅上,手裡捧著一碗茶。
“周世子,我出門在外錯過見少夫人最後一麵,所以我打算把少夫人挖出來,當麵送彆,儘全心意。”他說,對周景雲舉了舉茶,冷冷問,“你覺得如何?”(www.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