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9章誰為魁首
高潮之後沒有平穀,所有人都知道,接下來隻會是一次次更高的高峰,人們把目光放在這位得勝的崔子介身上,卻不隻是驚賞了。
因為人們開始意識到這位【天公賜羽】,一定是在最後這三個人之中了。
而按照昨天的交代,那位高掛第一的神秘少年,正將和第二、三、四名依次對上.“以定前三名位”。
這就是他一會兒的對手。
而幾乎隻過了半刻,玉劍台上就又傳下來了一道清朗的聲音:“第一百四十三議,第四·蘇行可,提第二·向宗淵。議論暫置,先請劍決。”
他竟然直接跳過了崔子介!
“.這些人也太厲害了。”任子昕聽見前麵的青裙少女輕聲道,“把意劍理解得如此之深。”
她暫時也被這場鬥劍吸引,雖然眉間焦慮未去,但畢竟不再屢屢四顧。
良久,才緩緩睜開個縫隙。
人們並非認為蘇行可比崔子介更強,更多的人還是覺得崔子介才是向宗淵真正的宿敵,但蘇行可和向宗淵之間,是名位議定上的一次最大難關。
如今他們確實站在了這裡,也真的麵對了和預想中同樣強勁的對手,但.“裴液”兩個字就如一道天外飛劍。
這場戰鬥和所有人預料得一樣,這位明珠水榭的少年依然敏銳而鋒利,許多人隻在傳言中聽說他三劍將想要衝擊前五的池龍雲敗於劍下,如今才真正見到這明珠水榭百年絕傳之劍。
向宗淵踉蹌後退,險些失劍。
一片官員抱手含笑,有人笑道:“隋大人,以前政事上我們就都不如你懂得多,最後辯半天全被你說服;如今到了劍上,都知道你靠這個發家的,我們更不自取其辱。”
【洗劍搏龍】
這時已絕非隻是劍者天賦之間的爭論了,南方劍門幾乎全都支持落英山,而隴西的劍門則多為明珠水榭講話。隻有羽泉山擁躉較少,但崔子介偏偏又耀眼得絕不似最後一名。
而隨著議論的進行,意見非但沒有趨向一致,反而越發清晰地劃分出了三大派彆。
這當然是重磅中的重磅,也是盤口最勢均力敵的一場高下。
——他閉門沉澱,兩三年不問江湖,出來仍是八生靈境,如此受人指點,不過正為了這個目標而已。
蘇行可深深吸了口氣,他額發散亂,卻雙眸明亮,神情下藏著驕傲,他抬手抱拳,端正地躬身一禮。
隋再華微笑,又轉過頭看向青紫的那一邊:“諸位呢?也如我們討論政事時暢所欲言便是。”
在崆峒時他就嘗試望過那枚奪魂珠,認定這是消耗性命的學劍之法,如今他心神已複,又有【鶉首】護著,倒不至於造成那樣大的損傷,但【鶉首】本身也是難以久持的東西,疲累與疼痛絲毫未減。
是的,即便已是無數人眼中的決戰,即便已是彼此間的名位之爭他們依然藏下了自己最後的底牌。
向宗淵則已經歸於安靜,抱劍不知想著什麼。
直到最後一式不可一世的【睡龍驚寤】令所有人失聲驚呼,卻被他一劍點中龍額,凋為漫天的楓葉,這一擂才就此落下。
蘇行可輸給了向宗淵,也自認敗給了崔子介,如今這驕傲的少年垂劍而立,嘴唇緊抿.自是因為他有一個必要戰勝的目標。
向宗淵依然是波瀾不驚的樣子,轉劍歸鞘;另一邊蘇行可撐劍從地上起身,抹了把嘴角的血,冷哼地看了他一眼,卻竟然也就這樣。
《凋花冊》。
終於有人陸續出聲了:“這位公子.你是?”
隻有昂然的冷蔑不服,卻沒有失控的憤怒,兩人就此一前一後回了玉劍台。
三年來少隴劍道上最光耀的兩個名字,如今第一次如此鄭重地對在一起。
一股舒適的清涼一瞬間湧了上來。
向宗淵和蘇行可已提劍站了起來,一前一後往台下劍場而去。
心神頓時輕鬆了些,裴液稍微歇息了一會兒,看著手中幾乎記得滿滿一本的冊子,端正坐在桌前,開始從第一頁翻起。
同樣入冊的劍者們歎服驚怔,修冊會互視頷首,各派長老們不自覺地點頭直到一個有些荒謬的想法忍不住出現在心裡。
——現在不是試劍的時間,試劍已經結束了或者還沒開始。而且就算試劍,也不該這樣拔著劍走上來最重要的是這人是誰?
程元期怔了一下:“.他去仙人台乾什麼?”
台下的歡呼久久不絕,於是那高掛在第一欄的名字,又顯得有些突兀紮眼了。
誰也不想莽撞擾亂了什麼,無論有什麼事,當然要都督先開口。
而真正令所有人都茫然的是他手中那柄出鞘的劍。
當裴液走到劍場邊緣時,已經開始有些人反應過來了,蘇行可正是其中一個。他看著這張年輕的麵孔,看著這身青衣,猛然意識到了什麼,心中的火意驟然開始升騰。
而向宗淵這個名字本不需要解釋。
而後兩場是《蜉蝣化鴻》的舞台。
從兩個月前開始,他們就開始為這場選劍會準備。
挺拔、清朗,額發有些散亂,麵色也微白,眸子明亮,神情安靜又有些疲憊。
第二場崔子介和向宗淵之間的劍爭真正把一切推向了高潮。
少年微微牽出個勉強的笑:“小貓。”
兩人微恍,又笑:“我們倒沒見過那種的劍才,不過隋大人說得在理。”
明珠水榭之《入淵冊》;羽泉山之《蜉蝣化鴻》;落英山之《凋花冊》。
修冊會毫不遮掩地給了他“無虞”;少羽監的袍子已在堂側擺出來了,貴衣玉印;仙人台的牌子也已供在案上,而且起步就是雁檢。
但在這場少隴論劍之中一直是存在著三門傳說中的劍的。
於是所有人在這時都明白了:這三個人全都在藏招。
這話有魄力又漂亮,但內蘊的火意也清晰地散發出來,隋再華看著他微微一笑:“很好,那我們就這樣落定了。”
這樣一劍,怎麼可能不深,怎麼可能不強?
少年神色昂然:“若我天賦確實高於他,三年之後,自見分曉。”
隋大人.好像可能接不住這一劍?
他把自己拉到和向宗淵同樣的境界,但在這個境界之中向宗淵也太強。
“裴液已誅江以通、席天機二人。”
老人抬起頭來,兩條眉毛是擰成兩團,帶著口音嘶啞道:“現在二三四位剛剛打完,我聽說好像是正在出結果。”
隋再華拔劍輕輕一抖,並不多言,隻安和道:“來。”
於是抵達了滿台的清寒驟然爆發,所有白羽凍霜墜落。
黑貓沉默一下:“不然我給你守一輩子活寡?”
裴液臉色蒼白如雪,嘴唇微微顫抖著,黑貓銜珠將其放回原位,有些擔憂地看著他。
但車前的中年男子卻顯得有些焦急。
日頭已然高起,僻室之中靜謐無聲。
一個素未謀麵的名字。
每個人都知道現在是什麼時候,名位馬上就要議成,這當然是修冊會的末尾了。
在崆峒檢視【照幽】時他都不曾耗費如此心力,因為雖然觀看照幽同樣疲憊心神,但那畢竟多是人事,自然留在記憶之中,而不用再主動去體悟每一門劍的所有細節。
這不是應該出現人的時刻,所有人都微怔,而當目光落到那道身影上之後,更是開始茫然。
但當然.他們還有最後一道議程。
他在第一時間就頓住了邁向堂前的腳步,沉默了一下,轉過身來,就那樣安靜地看著筆直走來的少年。
這當然不是這個職位的禮製,但確實是給英雄的禮製,一切榮耀都會在今天落定。
“抱歉。”他輕聲道。
“人呢?”程元期蹙緊了眉,“馬上就要登台,他人不見了?”
這不是適合出現在這個場合的頭麵,和所有人相比他都顯得有些隨意。
修冊會內部也彌漫起持久的爭論,幾乎哪種排法都有人支持。
因為它好像並非被逼出來的,就像.
“他剛剛在劍台上也可以把這一劍推入凜冬的。”屈忻忽然道,“但他停下了。”
最後一枚珠子幾乎是壓垮他的最後一根稻草,【鶉首】已經撤去,心神如脆,他明顯感到心神中的詔圖已又開始向上翻湧。
“.你也很好。”
無法形容觀賞一場如此劍鬥的沉醉感覺,因為意劍本來就能牽扯觀者的心緒,無數人都已喊啞了嗓子,如同經曆一場仙境。
“因為他最自傲不是自己的劍道水平,而是自己的年齡。”管千顏從蘇行可身上挪開目光,偏頭道。
“.抱歉什麼?你幫我做我想做的事,我幫你做你想做的事,不是由來如此嗎。”
而在劍場之上,隻有回身靜立的都督與挺劍前行的少年。
“崔子介劍意高明,《蜉蝣化鴻》正在進境,劍招亦多佳處;蘇行可劍意痛烈,《入淵冊》合身恰體,劍招多瑕,但亦多靈妙。”隋再華繼續道,“再過半年,我想兩人可以分出高下,但現在確實難辨。諸君持何意見?”
在它下麵,是向宗淵、崔子介、蘇行可三個名字。
“.”
額上沁出了細密的汗珠,少年有些痛苦地蹙著眉,片刻後才輕輕舒出口氣,提筆將剛剛體驗過的所有劍術列下,擱下筆,再次有些痛苦地闔上了眼睛。
“哦,多謝。”
裴液安靜闔目倚著,片刻後,輕輕把手搭在了黑貓背上:“你說咱們會死嗎?”
如今三劍俱有傳人。
白羽如卷,驚鴻衝天,所有人都一時驚愕,因為崔子介麵對老人奮力展現出的實力,也同樣超過剛剛的劍台之鬥!
誰也想不到《蜉蝣化鴻》的劍意仍能被他拔高,但更想不到的是,他明明是失敗的一方,為什麼也沒用儘全力?
沒有機會嗎?
隋再華同樣破去了此劍,露出個讚許的微笑,崔子介按劍退場,同向宗淵一起站在場邊,老人目光又轉向了蘇行可。
這說明這位神秘的少年不僅背倚通天之柱,而且一定是真的很強。
這其實是一門十分純粹而古老的意劍,沒有曲折的境界、沒有精妙的變招,隻有一片清寒的劍意。
“你是什麼人?”
而從另一麵來講,這位新任都督也即將完成他的第一份政績,而且是難以磨滅的實質之功。
青紫座席上很多人知道流程——隋大人正在往堂前而回,他會親自宣讀一份授勳文書,而後穿戴整齊的少年會隨著一列儀仗進入,莊重端貴。
這行字已經在金幅的第一欄掛了二十個時辰了。
“你真好。”
“嗯?”
“嗯這倒在理.”老頭點著頭,又一擰眉毛笑道,“不過你這後生講話也挺有意思嘞——都當官了,怎麼還叫‘大俠’呢?那是‘大人’!”
玉劍台上沉默一時,人們怔然望著,直到不自覺的,掌聲從不同的角落同時響起,很快淹沒了全場。
如同春日解凍的大江,這方清寒的世界就在這朵桃花上破碎。
裴液把這枚珠子從眼前拿開,倚在靠背上闔上眼睛,嘴唇有些蒼白。
“哦。”屈忻明白過來,“你想讓人家都拉到六生。”
但.要和都督弈劍??
一種難以言喻的激動開始升起在場上,沒有人想到這位尊大人會親自下場,人們驚訝期待地望著劍場,隻覺真是不虛此行。
“真多啊”他輕啞歎了一聲。
裴液無聲笑了下,腦海中疼痛稍微可以忍受了些,他深吸口氣,把珠子放了回去,而後從壁上拿下了第四十一枚珠子。
這道暴烈的劍意第一次衝破了老人的封鎖,竟然令其後退三步,然後終因鋒利過甚、底蘊不足被老人輕輕一磕,劍“叮啷”墜地。
向宗淵當然勝過了另外兩人,但正如剛剛所說——這對得起他領先的五年嗎?
玉劍台上又開始輪番的議論,不過在兩人全都露出底牌過後,卻不是之前的車軲轆話了,立在場心的老人顯然令每個人都更認真的思考、更妥當地講話,這結果要辨明確實還有相當長的距離,不過情勢確實是開始朝崔子介偏去了。
傳頌於民間,傳頌於江湖,也傳頌於官場,每個人都出於不同的目的對這個名字充滿了期待和好奇。
或向宗淵、崔子介、蘇行可;或向宗淵、蘇行可、崔子介;或蘇行可、崔子介、向宗淵。三方各抒己見,然而誰也說服不了誰,玉劍台上的氣氛倒是越發熱烈起來。
——三人名次,究竟如何排列?
玉劍台下,熙攘的人潮裡,裴液抬頭望著台上,周圍歡呼叫喊不斷,每個人都激動無比,這氛圍令他熟悉又隔膜。
隴南至今流傳“劍凋九百七十二,數遍桃林無一花”的歌謠,但其實三百多年來,再也無人複刻這樣的奇跡了。
三位大派真傳的弟子不是傻子,他們清晰地知道這意味著什麼。
《入淵》、《蜉蝣化鴻》並非弱於《凋花》,實是向宗淵對於劍意的挖掘已然太強,任你淵龍驚鴻,都在無儘桃林之中。
“你說這會辦得也挺有意思,朝廷出錢給江湖人花。”老人道,“我小時候那都是貪官作惡,拿劍的行俠仗義;要麼就是土匪橫行,當官的殺完了回來張貼宣告——現在我是越來越看不懂了,這倆怎麼攪和到一塊兒去了?”
是的如今他已是它的主人了,是貨真價實呼喚過仙君的陛前神子,它是想要同化他,而非傷害。
少年根本沒看他,抬手輕輕一撥,將他推離了自己的前方。
霜意化去,花瓣柔潤,它就那樣重新盛開在了樹上。
劍者那邊則是另一種氣氛。
【第四十枚】
他落下話音,而後在全場的驚訝注目中,這位老人從案前提劍起身,親自走下了劍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