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夜。
孤月高懸,大星零落,黑雲橫渡長空,寒鴉獨立枝頭。
萬解山中,篝火苒苒,枯木枝在騰騰的火光中爆碎,發出“劈裡啪啦”的聲響。
“蚊蟲成妖!?”
李末的聽著捉妖堂探聽獲得的情報,若有所思。
一般玄陰煞地最容易滋生養出妖鬼,尤其是亂葬崗,荒山破廟這種地方。
通常來說,蝗蟲,螞蚱,蟑螂,老鼠,蝙蝠,臭蟲,蒼蠅,蚊子等蟲獸視之為溫床,貪腐食肉,時間久了,沾染陰煞之氣,最容易成妖。
不過,這種妖鬼並不稀奇,幾乎是最低等的存在。
捉妖師之中,有一種法門,便是拿一塊新鮮的豬肉,放在墓地裡,上麵抹上一層厚厚的香灰,兩旁點上紅蠟燭。
一般蚊蟲並不會靠近,可如果有蚊蟲落在那豬肉之上。
這時候,便能見到豬肉上的香灰會變成黑色,這種蚊蟲多半就是成了妖。
據說,如果將其抓住,拔掉須子,研磨成粉,加上二十斤枸杞,一鍋水煮成一碗,有枯木逢春,老蚌回陽之效。
老話說得好,蚊妖泡枸杞,小弟時時起。一天喝三兩,娘子不敢想。想來怎麼辦,電光毒龍鑽。
正因如此,這種弱小卑賤的妖鬼,除了用來泡酒之外,似乎並無他用。
“怎麼會是一隻蚊妖?”陳平平亦是懷疑道。
尋常蚊蟲化妖,即便想要修行到九爐妖鬼之境都是千難萬難,更不用說突破至靈妖境界。
“千真萬確,那確實是一隻蚊子,能大能小……大至如鵬鳥,小至如蠅蟲……”
那探子輕語:“它的修為算不得厲害,可是速度太快,身法詭異,讓人防不勝防。”
“小小的蚊蟲還能有這等手段?”陳平平頓時來了底氣。
如果真的是來路不明的厲害妖鬼,她倒是還存著三分忌憚,一隻依仗身法的蚊蟲,自然不會被她放在眼中。
或許,這隻蚊蟲當真是得了萬解山的遺蛻。
若是如此,說不定這還是她的機緣。
念及於此,陳平平悄美的臉上不由地浮現出一抹期待之色。
“大鳥確實是在這裡……”李末喃喃輕語。
王鳴舟身上的那根碧羽的確出自大鳥,它藏在萬解山中!?
至於那隻蚊蟲,或許隻是巧合。
“你在想什麼?”
陳平平的聲音將李末的思緒給拉了回來。
“我在想給王家那個死鬼多編……定些罪名。”李末隨口道。
“你給他定的罪已經夠多了……”陳平平撇了撇嘴道。
無證豢養妖鬼,暗畜私人武裝,謀害朝廷命官,武力抗法,拒捕……樁樁件件,都足以成為李末斬殺王鳴舟的理由。
這件案子能夠被做成鐵案,唯一需要忌憚得便是王家找後賬。
畢竟,那可是【東海王氏】,天下有名的千年世家,想要抹除一個在京且無根基背景的小小官員,實在跟喝鹹豆腐腦一般簡單。
“東海王氏,傳家已有一千多年,族中弟子遍布朝廷各州域,尤其是在東南一帶,能量極大,就連號稱大乾第一異姓王的鎮南王都要忌憚三分。”
陳平平沉聲道。
自神宗時代起來,鎮南王一脈便得了恩寵,永鎮東南,可謂是國中之國。
即便如此,鎮南王對於【東海王氏】從來都是禮遇有加,雙方保持著足夠的默契,井水不犯河水。
“我聽說你跟鎮南王世子有些交情?”陳平平突然問道。
許時初等人也不由豎起了耳朵,紛紛看了過來。
之前,玄天館內確實有傳聞,這一屆新榜魁首攀附了鎮南王世子。
起初,不少人都當做謠言來看,總覺得這是那位新榜魁首故意混淆視聽,用以自抬身份。
然而,白天一戰,卻讓許時初等人隱隱覺得或許傳聞非虛。
畢竟有著如此實力和身手,實在無需用這樣不入流的手段來自抬身份。
“算是吧。”李末點了點頭,他結交紀師的時候可不知道對方的身份。
“我聽說……這位鎮南王世子很小的時候……打死過王家的一位嫡子。”陳平平突然道。
“嗯!?”李末一怔,旋即露出異樣的神情。
“還有這種事?”
“我也隻是聽說……鎮南王府和東海王氏乃是雄踞東南的兩大巨頭,明麵上倒是多有來往……”
“鎮南王世子六歲的時候,東海王氏攜族中弟子前來拜會……孩童玩樂,頑劣一些倒也正常,可是誰能想到,鎮南王世子在與王家一位嫡子下棋的時候,起了爭執……”
“王家子弟多,群起而攻……鎮南王世子失手,拿著棋盤將其中一位嫡子給砸死了……”
“這……”
李末目光微沉,他倒是沒有想到紀師竟然還有這樣的童年。
“那位嫡子身份顯貴,他的父親乃是王家的家主,母親則是當今六大國公之一【輔國公】的掌上明珠……”
說到這裡,陳平平悠悠歎道:“我聽說,當年這件事情鬨得很大,在京城都掀起了軒然大波……陛下甚至派出特使出麵調停……就連寧國公府的老公爺都親自走了一趟。”
“蕭雲峰家的老爺子?”
李末大約知道,當朝六大國公中,蕭家的那位老爺子資格最老,年歲也最大,在朝中很有威望。
據說,鎮南王年輕的時候,還跟著學過兩天拳法。
“聽說那次,鎮南王世子被吊在東海礁崖上整整三天三夜,狂暴摧殘,暴雨清洗……差點連命都丟了,之後這位世子便被鎮南王送到了京城……”
李末聽著,卻是沉默不語。
他沒有實在沒有想到,看似玩世不恭的紀師,出身如此顯赫,竟然還有這般過去。
“從那以後,東海王氏便與鎮南王府貌合神離……”
陳平平用手裡的木枝挑了挑篝火,爆裂的木屑沾染著火光蹦向遠處的黑暗。
“這些年……朝廷裡削藩的聲音從來沒斷過,東海王氏便是其中之一……他們跟十七殿下走得比較近。”
“十七皇子!?”
火光的映照下,李末的眼中多了一絲彆樣的神情。
這位皇子的名號對於李末來說可謂是如雷貫耳。
他向往神宗,便如當年夏商周一般,創立星辰樓,招攬京城之中的年輕才俊。
袁長卿,楚念心,霍無情……這些與李末宿有恩怨的高手都曾是星辰樓的成員。
“十七皇子能量很大,我聽說……”
就在此時,陳平平壓低了聲音,幽幽的目光掃過每一個人的臉龐。
“什麼?”許時初下意識地問道。
“這位殿下隱匿了身份,更名改姓……如今便在玄天館內任職……”
“啊!?”
一陣驚呼響起,就連李末都不禁流露出異樣的神情。
換句話說,這位當朝皇子眼下正在以另一重身份,藏在玄天館內?
至於他到底是誰,卻無人知曉,恐怕也隻有真正的高層方才掌握著他的身份。
“你不是開玩笑吧。”
“當然不是……我隻能說十七殿下說不定就在我們周圍……”陳平平無比篤定道。
事實上,這個消息也是她爹有次喝醉,無意中透露出來。
畢竟是捉妖堂首座,脈苗境的大高手,也算得上是玄天館的中堅力量,知道這等隱秘並不稀奇。
不過,即便是陳長空,也不知道十七皇子在玄天館內的身份到底是誰。
“師姐,你說十七皇子會是誰?”許時初忍不住問道。
“不好說……不過最近接二連三出了許多大事,隻怕這位殿下快坐不住了。”
“大事!?”眾人疑惑地看向陳平平。
“前不久,地門的袁長卿突遭意外,聽說是死在了歸墟妖人的手裡。”
“就是這兩天,就連兵主弟子明般若都命喪歸墟妖人之手……另外還有無量劍種……”
“無量劍種?我以為傳言是假的,那可是玄門……”許時初一雙眼睛瞪得溜圓,簡直不敢相信。
明般若,袁長卿,霍無情……那可都是玄天館弟子之中赫赫有名的人物,天賦異稟的高手。
尤其是袁長卿和霍無情,似乎與十七皇子關係密切。
“正因如此,十七皇子怎麼能坐得住?死得可都是他的左膀右臂……”
說著話,陳平平眸光微凝,看向李末:“所以東海王氏的子弟擦才在這時候調入玄天館……”
“這位殿下應該暫時還不想露麵……手裡又不能無人可用。”
陳平平微微一頓,沉聲道:“你今天殺得叫做王鳴舟……在他們族中一脈裡,乃是一胎三胞的兄弟。”
“兄弟三人?”
“王鳴舟排行老大,他還有一個弟弟,叫做王見山,也進了玄天館,乃是【成苗境】的高手。”
“成苗境?那豈不是已經練出了“靈池”……真是可怕的天賦……”許時初失聲道。
靈池,相當於人體開辟的第二丹田。
上苗境吸收異種能量,質變之後,便能夠於丹田內開辟靈池。
這種級彆的高手幾乎完成了生命的躍遷,恐怖程度遠遠超過了【上苗境】強者。
“東海王氏本就與十七皇子親近,所以才調來這般高手……”
“聽說,王見山與無量劍種有些交情,原本隻是王鳴舟進京,可是無量劍種突遭不測,方才驚動了這位高手,跟著他的兄長一同進京……”
陳平平沉聲道:“說來也是歸墟妖人太過猖狂了……”
“先殺袁長卿,如今連明般若,無量劍種都死在了這些妖人手中,簡直喪心病狂……”
陳平平凝聲輕語,不由看向李末:“歸墟涉案,不都是歸你們洪門管嗎?查出來這些妖人的蹤跡了嗎?”
李末聞言,嘴角不自然地抽了抽,乾笑道:“正在查……一直在查……”
“案子太多,我們人手也不太夠……”
“李師兄……”
就在此時,許時初開口了。
眼下,她連稱呼都變了,聲音甜美,態度乖巧,透著一絲恭敬和討好。
“外麵人都說……洪門裡麵有人勾結歸墟,養寇自重……”
話到此處,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了李末的身上。
關於洪門的各種傳言,就從來沒有在玄天館內斷絕過。
剿匪剿匪,剿了這麼多年,也不見匪患根除,反而有愈發猖狂之勢,也不知道朝廷每年那麼多補貼都用到了什麼地方。
“不得不承認,在朝廷內部,有些人就是喜歡聽風就是雨,我們要相信朝廷,相信館主以及諸位前輩的領導,極個彆的傳言並不代表真相,很有可能是彆有用心的汙蔑……對了,小姑娘,你家在哪裡?家裡有幾口人?”
李末笑眯眯地看向許時初。
“嗯!?”許時初笑臉一紅,還未回答,陳平平便站起身來。
“好了,休息片刻,我們便進山,無論如何都要將那頭妖鬼給抓住。”
“師姐,為什麼不等天亮?這萬解山可不是尋常之地,如今歸墟妖人肆虐,萬一我們碰上了……”許時初猶豫道。
最近歸墟妖人實在太過猖狂,就連無量劍種那樣的高手都送了性命,更何況是他們。
“放心,我出門看了黃曆,萬事大吉,怎麼會遇上那種喪心病狂的妖人?況且……”
陳平平微微一頓,美眸中閃過一抹駭人的精芒。
“我爹可能已經來了。”
“陳長空!?”
李末麵色微變,那可是【捉妖堂】的首座,【脈苗境】的無上高手,已然站在了靈息巔峰之上。
這種高手若是親臨萬解山,可是有些麻煩。
“堂主來了,哈哈,那就不用怕了。”
眾人聞言,紛紛鬆了一口氣。
李末沉默不語,卻是站起身來,走向遠處。
“你去哪兒?”
“我去那邊瞧瞧。”
李末頭也不回,揮了揮手。
清冷的月光潑灑在山中,溪流潺潺流淌,映襯出虛無的月影。
李末盤坐在小溪旁,見四下無人,方才取出了那枚儲物戒。
哪怕對於練出“靈息”的高手而言,儲物戒都算得上是奢侈品,像陳王度在玄天館勞心勞力乾了三十多年,也沒有舍得購買一枚儲物戒。
“世家子弟,應該有些好東西吧。”
李末心念一動,迫不及待地催動靈息。
儲物戒開啟的方法很簡單,隻需要用靈息觸動便可。
當然,若是初次購買,都會用靈覺先烙印認主,如此一來,日後便隻有原主人的靈息才能觸動開啟。
如今,王鳴舟已經死了,儲物戒內的烙印也隨之消散。
李末先行認主,這戒指便算是他的私人財產。
瞬間,關於這枚戒指的信息便浮現在腦海之中。
這枚儲物戒內的空間呈正方體,長寬高各有三十丈,相當於一座私人校場了。
如此空間,在儲物戒中算不上最高規格,但也絕對不是基礎款。
並且,除了相關信息之外,還有使用說明,甚至連帶著保養手冊。
“這是在京城【天物軒】購買的,還送了三次保養……”
儲物戒雖說是奢侈品,可畢竟需要經常使用,年頭久了,空間難免縮水,或者變得不穩定,除此之外,內部的整潔等等也需要定期保養。
除此之外,這枚儲物戒乃是豪華訂製升級款,因此【天物軒】還可以為其提供空間擴容服務。
隻需要繳納一定費用,便能擴大內部空間,甚至可以為內部空間進行分層涉及,如兵器室,丹藥室,藏功室等等。
“有錢人的世界啊……”
李末不禁感歎,王鳴舟出身好,如今他的福報全都落在了李末的身上。
念及於此,李末自然不能辜負那個死鬼的一番好意,當即探查起儲物戒內的收獲。
如此大的空間內,倒是沒有盛放太多東西。
最多的便是換洗衣物,足足有二三十套,每一套都是用料奢華,做工講究,比起紀師經常光顧的【八和軒】都是不差。
要知道,後者可是皇莊買賣,一般官家都買不到那裡的料子。
王鳴舟珍藏的這些衣服隻是平時換洗,每套至少上百兩銀子。
這一套衣服都足夠普通老百姓三五年的開銷了。
“可惜啊,我不穿死人衣服。”李末搖了搖頭。
等回到京城之後,他打算將這些衣服便宜處理了,至少也有上千兩的收入。
除了這些衣物之外,儲物戒內還有**萬兩的現銀,堆積在角落,像一座小山,看得李末合不容嘴。
“這是……”
就在此時,李末眼睛一亮,直勾勾地盯著一張混黑的弓弩,乍一看好似蝙蝠展翅,泛著金屬般的光澤,三根赤紅色的箭矢,箭頭成勾,如暗星藏光,散發著讓人顫栗的寒氣。
李末的靈息剛剛靠近,幾乎便要冰凍凝結。
“這是靈兵,而且還是中品靈兵啊……”
中品靈兵,九寒黑蝠弩。
李末將那寶貝取了出來,隱隱間,一股凶煞玄陰之齊從掌中傳來,鑽心刺骨。
赤色箭矢更是散發出恐怖的氣息,旁邊的溪水瞬間冰結。
“好寶貝啊,想不到王鳴舟居然還藏著如此凶器,可惜他竟然沒來得及用。”李末笑了。
這件【九寒黑蝠弩】乃是以極北之地的寒冰蝠王的血骨為架,融入九極玄陰鐵,鍛造而成。
箭矢則是用千年鐵鏽混合血冥骨打造煉成。
這種殺器,一旦催動,威力驚人,能夠在瞬間破滅生機,強悍如【上苗境】的肉身也未必能夠抵擋。
最關鍵的是,那千年鐵鏽混合血冥骨打造成的箭矢,不僅有【噬生】之效,還能夠凍結靈息……一旦中招,連靈苗都會受到重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