b最新網址:/b彌留之際,人會呼喚心裡念念不忘之人,天子也不例外。
司徒含煙湊上前,反反複複聽到先皇後和她母妃的名字,是那樣親昵。
父皇對先皇後念念不忘她知曉,卻未曾想過她的母妃竟然也在父皇心中占著一席之地。
母妃曾告訴她,母妃之所以能晉位分,是先皇後的緣故。
先皇後護母妃,救她。
一是念及先皇後,二是宮中總需要有人能與趙靜雅抗衡。
母妃性子冷,說話做事透著骨子囂張跋扈,是最佳人選。
她也問過母妃,父皇難道對母妃沒有一點真心嗎?
母妃斬釘截鐵,沒有。
現在想來,沒有真心的不是父皇,而是母妃。
司徒含煙耷拉著眉眼,這一瞬間竟覺得父皇真是可憐,高高在上的天子,心裡唯二惦記之人卻從未給過真心。
不僅如此,先皇後的事也讓這位勵精圖治的明君,晚年落得個貞潔不保。
“煙兒……”
“父皇,女兒在。”
“朕對不起你母妃……”皇上斷斷續續地說著,“你母妃她,從不願意困在這後宮高牆,蓬萊殿燒毀,你母妃身隕,想必她很高興。”
“父皇……”司徒含煙握著皇上顫抖的手,能清晰感受到手掌上的一道道褶皺,粗糲的皮膚。
她除了握得緊一些,也不知道能做什麼。
“你母妃的事,你知多少?”
司徒含煙搖頭,她隻知母妃是從前宜嬪的陪嫁丫鬟,姓甚名誰皆不可知,有的那個名字是曹家所賜,母妃並不喜歡,故而無人提母妃的名字。
“你母妃是流落到曹家,曹家世代居北離,你母妃當是北境一帶的姑娘……”皇上眼睛渾濁,似乎想到什麼,怔怔地出神,良久再度開口,“你母妃,不像平常人家的女子,朕派人查過,多年無所獲。”
“你若想為你母妃尋根,就去北境尋吧,要是你手下人手不夠,你和你弟弟說,他會幫你。”
司徒含煙知道父皇口中的弟弟是指太子。
“你弟弟會護你一世。”
“你弟弟……”皇上有些喘不過氣了。
“父皇,父皇,不說了,不說了。”司徒含煙輕輕給他順著氣。
皇上發出一聲重歎:“煙兒,朕對不起你,大雲也對不起你,大雲……條例不可廢啊!”
送女兒和親是他的對不住。
議論長公主之身是大雲的對不住。
還有冷冰冰的條例,終究是害苦他最乖巧的女兒。
司徒含煙的睫毛顫了顫,晶瑩的淚珠如雨滴落下,她伸手抹了抹,紅著眼眶笑道:“女兒知道,女兒並不奢求。”
“煙兒……斐然到了嗎?”這是皇上第一次喊自己兒子的字。
孩子年幼時,他喊君兒,喊太子,就是要人人都知道,他和芸兒之子是儲君,是太子。
後麵自是喊不成了。
他把孩子送走養在宮外朝臣家。
等孩子回來已經不再與他親近,這聲“斐然”也再喊不出口。
他聽離親王妃喊過。
小斐然。
多麼親昵啊。
現在他就要死了,總要喊上一回。
一喊,兒子就到了跟前。
“父皇。”司徒君帶著妻兒風塵仆仆而來,單膝跪在床前,握住飽經風霜之手。
皇上終於露出一抹慈祥的笑。
“斐然,你來了。”
“是,兒臣回來了,還有秧秧和宿洵。”司徒君望著垂暮消瘦之人,心裡湧上陣陣酸楚。
這是他的父親。
父親對不起他娘,對不起老師,唯獨沒有對不起過他這個兒子。
他朝小兒子招手,“宿洵,雲祉,來見你皇祖父。”
雲祉一直養在父皇身邊,宿洵不同,秧秧生下宿洵沒多久他們就去了西邊抗旱,宿洵年幼便帶在一起,去時還隻會咿咿呀呀,如今都會喊人了。
兄弟兩個上前來。
雲祉白得像洗乾淨的蘿卜,宿洵跟著他們風吹日曬,跟個小黑炭一樣。
雲祉比弟弟大三歲多,當初弟弟生下來就抱著愛不釋手,雖然半年多沒見到弟弟,也沒生疏。
他牽著弟弟黑乎乎的手上前去,自己叫一聲“皇祖父”,弟弟就跟著叫。
小黑炭弟弟的眼睛很亮很亮。
“乖孩子。”皇上看著兩個孫兒,臉上的笑容更加慈祥,下一瞬身體的疼痛便讓他的臉色扭曲。
雲祉焦急地喊著“皇祖父”。
“雲祉啊,記得皇祖父教你的嗎?”
“記得。”雲祉早就哭過了,眼睛紅得跟兔子一樣,好不容易止住眼淚,這會兒又滾滾而來,“雲祉會孝敬爹娘,會照顧好弟弟。”
“還有你自己。”皇上提醒著他,“彆忘了自,自己。”
明顯已經說不上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