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夫人掃了一眼,笑問:“你今日是怎麼了?”
陳媽媽垂下眼瞼:“難為太太關心,老奴不過是昨個夜裡沒睡好,人年紀大了,又比不得太太年輕鬆快的,叫太太笑話了。”
沈夫人正坐在鏡前梳妝,聞言忍不住回頭盯著瞧。
陳媽媽被她看得心頭發慌,還是穩住了,滿臉訕訕:“太太瞧我作甚?”
“常言道,否極泰來,我瞧你這臉色雖不好,不過印堂倒是紅潤得很,想來不日就要有好事登門了。對了,我記得你有個女兒,叫……芬兒是吧?今年可及笄了?”
沈夫人笑道。
“剛及笄,可還小著呢……總也不懂事。”
“不都是這樣過來的,隻要會伺候男人了,自然就懂事了。”她說著,抬手攏了攏耳邊,發髻染了頭油,光亮瑩潤。
沈夫人前幾日新得了烏發的頭油,抹上去果真擋住了發絲間的隱隱花白,如今瞧著倒是年輕了不少,她自是滿意的,哪裡還能顧得到陳媽媽的變化。
殊不知,這兩句話一出,陳媽媽的指尖微動,趕緊低下頭去:“太太說的是。”
熬油似的在府裡伺候了大半日,一直到午後,沈夫人歇下了,陳媽媽才找到機會出門。
這會子屋內伺候的都是年輕的丫鬟們,輪不上陳媽媽,她剛好能偷個閒。
緊趕慢趕地回到自己的住處,剛巧一輛馬車停了下來,丹娘從裡頭出來。
“巧了不是。”丹娘輕輕一笑,禮貌又疏離,“也罷,你來了就開門吧,也好過我在門口杵著尷尬。”
陳媽媽沒想到她真的來了,又驚又喜的同時,眼眶都熱了一半。
打開門,領著丹娘進屋。
丹娘今日隻帶了南歌同行,下了馬車,她就讓樂透將馬車帶遠些,彆叫人瞧見,隨後主仆二人就輕便的一身,跟隨陳媽媽到了裡頭。
推開房門,迎麵而來就是一陣悶氣。
不遠處的床上,芬兒靠在床頭,半坐著的身子幾乎癱了,兩眼無神地看著前方,也不知維持了這樣子多久,整個人木木的,像是用蠟堆起來似的。
丹娘自顧自地坐在桌旁,沒有開口。
陳媽媽急著上前:“芬兒,芬兒……”
“娘,不如還是叫我去了吧。”芬兒沙啞著聲音呢喃著,“女兒不孝,不能在爹娘跟前儘孝了……”
“你胡說八道什麼!!你還小呢!若是你沒了,叫我跟你老子怎麼活?!”陳媽媽激動起來。
芬兒鼻翼顫抖著,眼淚再一次湧了出來,與陳媽媽抱在一起痛哭。
內心的落差太大了。
她自小被父母灌輸的觀念,就是長大以後出府去,配一個值得托付的良人,好好地做個正頭娘子,她漂亮能乾,一定可以把小日子過得紅紅火火。
誰也不是生來就低賤的,誰願意一輩子伏低做小的當個姨娘?
那些個錦衣玉食瞧著好,還不是用一日日的委屈受難換來的,這麼一想,又有何樂趣?
這樣大的動作牽動了芬兒胸口的傷,很快血漬染紅了前襟。
丹娘開口:“哭歸哭,彆把傷給弄嚴重了,回頭留疤。”
正痛哭的母女二人齊刷刷愣住。
芬兒這才意識到屋子裡還有其他人,定睛一瞧,竟是長房大奶奶。
丹娘起身,讓南歌打開了隨身攜帶的藥箱子,又吩咐陳媽媽道:“給你閨女衣裳換了,都出了這麼多血,就不疼麼?”
陳媽媽恍然大悟,趕緊將芬兒的領口解開,露出了一片滿是血淋的傷處。
“忍著點疼。”丹娘拿著藥水上前。
“大奶奶,這如何使得,還是我來吧。”陳媽媽見丹娘要親自動手,忙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