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野。
劉備緩慢在太守府中踱步。
上次司馬懿以離間計攻心於他,劉備順勢而為,主動展示了自己的魄力。
當時的劉備,還真是完全真心實意的想交出兵權的。
雖然那時的臥龍先生,沒有明言要接過兵權,讓劉備有些失望。
但他也知道,經那次的事後,自己的至誠之心,按理說應該打動了臥龍先生。
能將那種擁有鬼神之謀的人物,綁在自己的戰車上。
劉備隻覺得,做了自起事以來,最為正確的決策!
而臥龍先生又反手對許昌的司馬懿施計,則無疑是堅定的站在了抗曹對立麵上。
這也讓劉備,心裡大大的鬆了一口氣!
曹賊對於賢才的渴求,一直是劉備最為忌憚的地方。
之前,徐庶在他帳下為幕僚。
那曹操覬覦徐庶才能,竟然作出綁其母,而威逼徐庶的事情。
硬生生的,從他身側搶走了徐庶。
此事,一直讓劉備心裡耿耿於懷。
而他請出臥龍之後,最擔心的同樣是曹操。
他不怕曹操帶兵來攻打他,畢竟他已經漂泊半生了......
心理承受力,也隨著這慘淡的境遇提高了許多。
他怕就怕在曹賊又來搶他的賢士啊......
“這司馬懿......我還真想給他送去一份大禮,以表感謝之意。”
“此番互相攻心一次......臥龍先生應該徹底坐鎮我部了吧......”
劉備麵上儘是如同冬日裡泡著溫泉的滿足。
值此時,有甲士來報:
“稟主公,陳到統領求見!”
聞言,劉備頓時眼前一亮。
自臥龍上次對他說,劉表有可能被蔡瑁張允二人毒殺之時,陳到便被劉備派去荊州襄陽,執行一個秘密任務。
現在陳到回來了。
那是不是就代表......那任務已經完成了?!
“快,喧陳統領入內!”
......
片刻後,劉備屏退左右。
陳到剛進來,就恭敬行禮道:
“參見主公,陳到前來複命!”
陳到一身虎甲,但麵上儘是一片風塵仆仆之色。
顯然,就連身上的甲胄也是倉促間穿上的。
甚至就連麵上的汙垢都沒來得清理。
劉備雙眸現出感動,快步上前,雙手輕輕抓在陳到臂膀上。
“叔至,此番你辛苦了!”
“我劉備何德何能,儘得如此忠勇良將!”
劉備又是一番極為熟練的關懷備至,隻讓陳到覺得此生沒跟錯人。
虛寒幾句後。
劉備壓低聲音問道:
“那事......成了嗎?”
此時的劉備,就連身軀都下意識的彎低了一分,就好似想儘量掩藏自己的身影一般。
閃爍的眸光中,飽含著期待之色。
陳到同樣輕聲,但又無比清晰道:
“大功告成!”
隻有四個字,足可表達那項秘密任務的結果。
陳到話音一落。
劉備雙眸肉眼可見的迸發出毫光,就連搭在陳到肩膀處的手臂,也不受控製的輕輕顫抖了起來。
劉備後退幾步,把手臂從陳到的肩膀處移開。
微顫的雙手,緊握成拳,心中已經儘是壓抑不住的激動。
“好......好......此事做的好......”
劉備緩緩轉身,向著上首的椅子走了幾步,如同走向一個至高的位置。
才向前竄出幾步,又猛地停下。
轉身,以如山間野獸般的目光,鎖著陳到。
不含絲毫情緒的話語,從其口中傳出:
“此事,決不能讓第三人知曉!”
“懂嗎?”
陳到趕緊把頭埋下,快速道:
“屬下明白!”
陳到的話剛說完,劉備就走了過來,拉著陳到的肩膀,麵上也恢複了和煦之色。
溫聲道:
“叔至此行勞累,我深感愧疚。”
“待事後,定會重賞於你。”
......
劉備讓陳到返回崗位後,便直奔軍師府。
麵對劉備的到來,諸葛誌也有些納悶。
因為他現在能明顯的感覺到,劉備的情緒處於一種壓抑的亢奮中。
諸葛誌微微一皺眉。
劉皇叔這是......看了半日“皇叔”才來的?
嘖嘖~~~這滿臉的潮紅,都快變成關老二的棗紅了啊......
“軍師,備此次前來,是為向軍師請教詳細的荊州方略。”
“敢問軍師,對蔡瑁張允二人高舉討逆旗幟後,該如何攻取荊州。”
劉備麾下的兵馬雖然已經到了七萬之巨,已不下於蔡瑁張允二人所掌控的兵馬。
但劉備也沒膨脹到,想著大軍一出,那二人便會投降。
荊州,不是一家的荊州。
劉表為太守,是因為劉表本就融合了荊州各家的勢力。
荊州的那些氏族中,蔡氏更是勢力最強的一家。
他若是貿然攻伐荊州的話,極有可能使得整個荊州的氏族集體反抗。
再者,若損失太大的話,消耗的終究是他的家底。
諸葛誌聞言,眸光一動。
心中下意識的生出了疑惑。
高舉義旗,討伐蔡瑁張允,攻取荊州......
這連在一起,不就是在說......荊州的掌控者劉表,已經被蔡瑁張允二人毒害了嗎。
諸葛誌微微吸了一口氣,試探著出聲道:
“劉表,已經死了?”
劉備猛點頭。
“確定已死!”
劉備袖中的雙拳緊握,還有些興奮到極點的輕微顫抖。
諸葛誌聞言,眉頭緊緊皺在一起。
這不對啊!
他努力思索著腦海中的記憶,清晰的記得,按時間線來算的話,劉表應該還有一年才會死。
而現在,竟然足足提前了一年之久。
諸葛誌心中閃過一縷茫然,不禁抬頭看向天際。
難道......又是自己帶來的蝴蝶效應嗎......
自己頭上的這片天空,從此和史書上記載的......也該不一樣了吧......
一種對未知的輕微恐懼情緒,彌漫在諸葛誌心中。
隨著時間一點點的向前,他越發的意識到,曆史的進程也慢慢改變了。
時間長河,自他到來的那一刻起,已經轉向,流往不可知之地......
這種迷茫的未來,這種混亂的大世,這種眾生傾軋百姓為野草的時代,他該何去何從。
劉備見臥龍先生陷入思考的寂靜中,當即就連呼吸也屏住了,生怕打斷臥龍的思緒。
又見臥龍先生,以無比淡然的表情看向天際。
那投向天際眸光中,有對天下大勢的順勢引導,有對天下眾生的悲憫。
慢慢的,劉備激動了!
他覺得,臥龍先生要再次露出鋒芒了!
此鋒一出,必石破天驚!眾生之運皆為其改!
荊州襄陽,太守府中。
蔡夫人像往常一樣,來照顧劉表。
自劉表染上惡疾之後,就從此與蔡夫人分房而睡。
而每在巳時,蔡夫人也都會照例和劉表一同享用早食。
雖然她嫁給劉表,本身就是一場政治上的聯姻,在一開始沒夾雜著多少情愫在。
但這個時代便是如此,女子若是嫁人了,一輩子的命運也就和那個男人綁定了。
蔡夫人和劉表的相處,也和這世間大多數的政治聯姻一般。
沒多少深厚的感情,但有著需要遵守一輩子的禮法。
“夫君,你今日的麵色......貌似比昨日要好了許多啊。”
見到劉表後,蔡夫人感覺有些訝異。
已經病入膏肓到許久未出太守府的劉表,今日一見,麵上竟多了一層紅潤之色,雙眼也要比昨日的有神。
劉表也感覺自己今日的精神確實更足一些。
麵上多了一些笑容,接過了下人遞過來的一碗小米粥。
先是大喝了一湯勺後,才道:
“為夫也感覺身子骨好了許多。”
“昨日喝了藥後,與平日的感覺截然不同。”
“就好像......身子骨裡的力氣,全跑出來了一般。”
“想來,這疑難雜病,要不了多久也就去了!”
感受到身體裡重新回來的力氣,劉表嘴角的笑意就沒停過。
當年,他也是能上馬帶兵征戰的人。
自染了惡疾後,變得就連太守府都出不得幾步。
如今,體內重新恢複的力氣,甚至讓他有一種重回巔峰的感覺。
這等苦儘甘來,又如何不讓他激動。
蔡夫人也沒太在意。
如今劉琦去了江夏,已經沒人能威脅得了劉琮繼承人的地位。
就在蔡夫人也喝了幾口清粥後。
突然!
她身側的劉表,發出如同木凳摩擦地板一樣的聲音!
蔡夫人轉頭看去,一幅恐怖的畫麵落入她的眼中。
隻見,黑紅色的血液,從劉表七竅中流出!
剛才還精神煥發的劉表,霎時間宛若惡鬼。
那木凳摩擦地板的刺耳聲音,正是從劉表喉嚨深處湧出。
劉表額頭的筋儘數都變成了紫色,一雙眼珠子都突到快要掉出來。
“啊!夫君,你怎麼了?!”
蔡夫人驚恐之下,才從凳子上起身。
如同流泉般墨紅的血液,從劉表口中噴出,將整個桌麵染得一片腥氣逼人。
而劉表也似乎在這一噴中,流儘了此生所有的性命元氣,那張如惡鬼般的臉,無力支撐的倒下。
砸在了滿桌腥臭、墨黑的血液上。
雙眼爆出,血絲都從眼球上炸裂。
似乎都未來得及,給這個世間表達最後一絲留戀......
......
劉表暴死,而當日的食物裡,沒查出任何毒素。
蔡夫人惶恐之餘,也大怒異常。
無論如何,劉表都是他的丈夫,如此淒慘的暴死,顯然是有人暗中下毒!
蔡瑁在第一時間,就被喚到了蔡夫人麵前。
蔡夫人眼眸裡似燃燒著兩團怒火,狠狠的看著蔡瑁,咬牙切齒道:
“你可真是我的好弟弟啊!”
“我夫君已經病入膏肓了,你就如此迫切的想他死嗎?”
“你不會以為,你親手殺死了我的夫君,琮兒還會認你這個舅舅吧!”
看著眼前的娘家人,蔡夫人心裡滿是仇恨。
被自己親姐那怨毒的眼神盯著,蔡瑁整個人頓時麵龐慌亂到蒼白。
從小到大,他何曾在二姐的身上看到過如此怨毒的一幕?
還有,二姐方才話裡是什麼意思?
他姐夫死了?
荊州太守劉表死了?
動手的人還是自己?
蔡瑁頓時滿是駭然,驚恐道:
“二姐,這事我沒乾過!我真的沒乾過!”
“姐夫他,本就已經病入膏肓,或許是正常的病故啊......”
“現在劉琦那小子已經縮到江夏了,我又怎麼可能......又怎麼敢去暗害姐夫......”
蔡瑁語速飛快的解釋著,隻想趕緊撇清自己身上的乾係。
蔡夫人依舊咬著牙,眼中的怨毒未消弭半點。
“正常病故?”
“你跟我來看看!”
說完,蔡夫人便帶著蔡瑁來到劉表的屍首麵前。
此時的劉表,那張如惡鬼般的麵孔,依舊貼在滿是黑紅血液的桌子上。
半張臉孔貼著腥臭的血液,另外半張臉孔則爬滿了紫色如樹根一樣的經絡。
眼珠突出,甚至隨時都有可能從眼眶裡掉出來。
這可怖的死法,頓時讓蔡瑁先前那正常病故的說法,吞進了肚子裡。
“你還有什麼話好說!”
“我夫君,就是被人毒害的!而整個荊州,最有可能害死我夫君的,就是你!”
蔡夫人那充滿怨毒的話語,又再次傳來。
此刻的蔡夫人,是真的恨她這個親弟弟。
劉表若死,蔡夫人的權勢不會有任何影響。
反正她的兒子劉琮,必定會繼承丈夫留下的家底。
但,這個世界上,哪個妻子被害死了丈夫,能不去恨那個凶手呢?
可那個凶手,又是自己的親弟弟。
這也使得,蔡夫人格外的怨!
被蔡夫人那毒辣的眼睛鎖著,蔡瑁整個人都冒出冷汗了。
“姐!這......這真不是我動的手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