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輕人無憂無慮地微笑了。
他要回到的是他的記憶所在的地方。
那時,他專注地凝視著前方一扇扇合攏的門。門上依舊刻著那些不可理喻的文字。他最關注的那兩扇,關於夏正和通書長曆的兩道門沒有出現,他就感受到了來自左右兩方一種奇特的壓力。
短暫的穿越行將結束,他即將跨越時代。
“不妨仔細考慮考慮,之後要怎麼對時晴她們說這一次的經曆呢”
在下一瞬間,他的身體被合攏在門內,意識開始不停地向下沉淪。
說起來,每一次的穿越與回歸之間都有時間的流逝。上一次的時間流逝了一個季度,那麼這一次會流逝多久
在睡著前的一瞬間,他聽到了極細微的像是雪落下的聲音,便忍不住心想:
“千萬不要太久呀!”
然後他就沉入了夢鄉,好似冬日裡的小河在冰封中休憩了,不再向前流動了。
在他即將前往的時代,北半球的冬天仍未停止。
儘管由長者們所控製的石頭的某個地方不知何時已經寫下了關於春天的語句:
“春,啟蟄星天。”
儘管雪降得到處都是,但雪並不可食用。大量的水資源被封在冰川的內部,地球的水循環便遭到了凝固與凍結。低緯度地區赤道前後的土地便一片乾旱。一望無際的荒漠上,長著少許幾顆長葉子的樹。在露出地麵的岩石間,長著發黃的後來被用作蓋屋頂的茅草。
古老的動物們,有像是大象的,像是獵豹的,在這裡棲息,做著他們五億年來沒有停過的依靠自己的肉身互相捕殺的生存遊戲。而另一些動物,一些不算是強壯的動物在遠離草原的山穀裡悄悄摩擦著帶血的石塊。
石塊被磨得鋒利,他們知道這東西可以用來殺死那些比他們強壯得多的動物。
冰川看上去行將消退了,他們就常在一個地方停留許久,期望做成一個長久的家園。
但偶爾也會蔓延,使他們經營已久的山洞一夜白頭。他們就要在冰川的驅趕下,前往更溫暖的地方。
這種居無定所的遷徙已經持續數萬年了。
流浪到了這個時代,這群動物已經遍布了地球表麵的每一塊大陸,縱然是孤懸太平洋的大陸也已留下了他們的足跡。
儘管大多數動物,隻要論及它們的兄弟姐妹和那無限的演化的譜係,就會發現它們在全世界分布的足跡。但要說在短短數萬年內某一種類的動物主動地將自己的足跡踏遍全世界,則必須要說上一句——
這是少見的。
至於後來的人們敬畏地稱之為知識的東西,也在這破敗而荒蕪的世界裡緩緩流動。
這個時代的這種動物已經知道了知識的偉大。他們已經提煉出了一套關於生存的、主要是他們所在的地方,狩獵的方法,逃避災難的方法,采集食物的方法,順水而行的方法,關於食物的營養與藥性,關於季節變化,關於動物繁衍生息的學問。
這使得他們的壽命大為延長。儘管從化石證據來猜測,他們的平均壽命隻有三十到四十歲,但這主要是因為這種動物的生命早期太過脆弱而容易碰上意外。但倘若能夠活過這段脆弱的時期,他們大多能活到六十歲。
壽命的延長使得知識的保存有了更進一步的基礎。族群中的老人們將過往的經驗化為了教訓,日日夜夜不停地念叨。這些都是數萬年來他們遷徙求存的結果,也是近千年或百年內他們在一塊土地上活動的成就。
就這樣,這種動物在山洞中,在月光下,在冒著星子的火堆的旁邊,把一塊石頭打在另一塊石頭上,用一種後世稱之為打製石器的方法製造他們明天用來狩獵的工具。
日複一日,年複一年。
幾個睡不著的動物在火堆的旁邊,凝望著外麵的世界。數以千億計的會發光的點綴滿天穹,當太陽落下時升起,在太陽升起時落下。
他們認為這群星星中藏著宇宙的奧秘。
這群動物已經知曉了他們生存的地方存在一種特彆的季節的變化,每隔一段時間都會更熱,每隔一段時間都會更冷。冷、熱、乾燥與濕潤互相交替,像是咬著自己尾巴的蛇,循環往複,仿佛從不停息。
其中一些神神叨叨的家夥就相信這種變化與天上的群星、太陽與月亮是存在關係的。隻要得知了這種關係,就會知道他們隨手灑在地上的那些水果蔬菜裡的“籽”究竟什麼時候會發芽,會結實又會枯萎。他們相信隻要得知了這種變化,就能獲得一個長久而穩定的家園。
在過去許多段時間裡,這種動物吃過許許多多的草。其中一些草的種子便被他們帶在身邊,灑落在他們一路走過的每一個地方。
在他們曾經呆過的數個聚集地,可食用的草已長得格外茂密。如果氣溫變化,動物們再度遷徙,他們也偶然會重新抵達並啟用廢棄的聚集地。已經忘記過去的新一代的動物們還能在這些長滿可以吃的草的土地上找到消失在過去的動物們曾經留下的痕跡。
這種反複遷徙與停留的循環維持了很長一段時間。
可能是為了下一次能更方便找到的緣故,他們在聚集地上留下了許多由石塊或其他什麼東西堆成的遠古的標誌建築。最早的比後來人津津樂道的吉薩金字塔群還要早七千多年,在農業的時代真正到來前就被他們豎立在這裡了。
在所有被豎立起的石頭中,有一塊石頭是最被這群反複遷徙的動物所津津樂道的。
它有個神秘的來曆。
據說它不是從地上長出來的,而是從天上掉下來的。
在它掉下來的時候,空中發著絢爛的火焰,直直劃過了群山。這群動物煞有介事地指著黃昏時位於南天正中的那顆星星說這塊石頭就是從那顆星星上掉下來的。動物們把那顆星星稱之為大火。動物們叫這塊石頭為曆石。
它有個神奇的外表。
遠遠望去一片漆黑,不過貼近表麵的話,許許多多的動物聲稱他們見到了不同的景象。他們說他們看到了許多有不同的顏色的半透明的有紋理的珠子飄在一片黑暗混沌的海裡。不同的透明珠子有著不同的紋理,他們沒有任何保護的觀念,既然看到了,就在這塊巨大的石頭上嘗試將他們看到的紋理雕刻下來。
不知何時,上麵已經刻滿了形形色色的圖案,有山川海洋,也有日月群星。光照耀在曆石的表麵,會留下一連串奇特的影子。
過去雕刻這石頭的部族已經餓死在另一片無知的山穀裡。在這片土地的溫暖期到來後,新的部族遠遠望見這塊石頭,還有這塊石頭腳下數不清的金燦燦的草,便遷徙到了這塊石頭附近。他們以為這些圖案是這顆石頭天然擁有的。
這極大刺激了這種動物不知何時進化來的感性的神經。
他們的首領——可能是首領吧——沒有法律、社會結構也更接近於動物的當下,這種首領其實更接近於他們數千代前的先祖所有的“猴王”這一概念。總之,他們的首領決定在這片長滿金色小草的有巨石的地方安息。
又幾年過去,天久旱而不**,群山的頂上覆蓋著皚皚白雪,冰川似乎又要卷土重來,重新圍在石頭邊上的孩子已經成長為了這個部落的主要的狩獵與采集的工作者。他們秉著數千年前從某個古老的部落流傳下來的傳統,想要通過一種儀式與他們部落的曆石進行溝通,想要通過巫術控製雨水。
在首領的記憶中,求雨的巫術非常簡單,它的主要行為隻需要三個雄性和三個雌性。
一個雄性,自然也就是首領自己,拿著石頭跑到附近最高的地方,在這裡就是曆石的頂上,敲打曆石以模仿雷鳴。
兩個雄性則在曆石的旁邊,燃起一堆火,再取火於手作火把互相轉圈,使火星子和煙霧到處飛揚以模仿閃電和被燃燒的森林。
三個雌性則一起光著身子在離曆石更遠一點的地方,各拿著一根被濕潤了的特殊的樹枝開始劃地轉圈。至於這種樹枝為什麼特殊,可能是因為數千年前某個部落發現了這根樹枝後找到了一片沃土。
土地因為樹枝上沾著的水而變成泥濘,又是雷鳴,又是閃電,似乎就是雨水降下了。
其餘的動物則手拉著手念念有詞,唱著的可能是木拉木拉,也可能是係啦係啦這樣的詞彙。
誰要是不努力唱歌,那誰就要為儀式的失敗負責。要知道一切儀式要麼是成功,要麼是失敗。成功了自不多說,失敗了那總要找個動物個體為之負責。
因此,每個動物都竭儘全力地唱歌跳舞,心想著總不能讓自己負責吧。
他們一直唱到黃昏,雨水也沒有降下。
太陽很快沉落到地平線的另一邊,夜幕在這片古老的土地上降臨了。群星在天空的上方閃爍。幾個動物們悄悄地睜著眼睛凝視著空中凝然不變的星辰,著了迷。
求雨的儀式失敗了。
首領從曆石上小心翼翼地爬下,然後怒氣衝衝地跑到動物們的麵前大發脾氣。
就在這個時候,動物們紛紛受了驚嚇,驚駭地指向首領的身後。
他們看到那塊巨大的石頭閃著一種微光。因為這種光,石頭的表麵好似具有了深度,像是一個無底的大淵,藏著通往另一世界的大門。(www.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