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聽到以後,她就非常期望這人能問自己一點東西,可他什麼都不多說,隻在一邊默默地傾聽。
磐妹與磐姐的話好像說不完,她們講的故事怪誕神秘,有的是沼澤裡從未有人見過的動物的骨頭,有的是天上掉下來的星星,有從石頭裡蹦出來的孩子,還有古老的什麼地方誰踩了巨人的腳印而懷孕了。
磐媧對這些故事都不感興趣,她有一種先天的叛逆式的不遜,就像後來許多孩子一樣,隻覺得這些故事庸俗無度。她在乾草垛上緩慢地移動,靠近了點,又靠近了點,然後掀開了他披在身上的獸皮。
“你要做什麼呀”
李明都看著這個已經變得有些陌生的孩子,嚴厲而責備地說道。她已經長得很大了,肩膀變寬了,她度過了很多個冬天,她的身體依然纖細,卻已經不再柔和,手上已起了長期采集工作的繭子。
在她那雙長長的古典的漂亮的眼眶子裡,一雙還混雜著童年時的天真與幼稚的眼睛忽的就蒙上了一層水幕。
她忍住了哭聲,但淚水已簌簌地往下淌了。
周圍的故事的聲音忽的停下,帳篷裡是一片死亡般的寂靜。
“你怎麼了呀”
笨拙的青年人憑著內心的善良不希望看到孩子的哭泣。
磐媧抿著嘴,用一種輕微的幾乎聽不到的聲音說道:
“爸爸,能抱抱我嗎”
“我……”
一邊的磐妹看到李明都笨拙地把磐媧抱在了懷裡。隔著一層薄薄的獸皮,她知道磐媧那點小小的心願恐怕終於是實現了……那麼她的心願什麼時候能實現呢……
她聽到磐媧又說:
“爸爸,能問問我這些天都在做什麼嗎”
“你……這些天都在做什麼……”
她咧著嘴,終於感到了開心,開始滔滔不絕地講起她這些天的事情,事無巨細,有白天的采集,有傍晚和巫鹹一起記錄天象,有火堆邊上演奏著自己那幾塊寶貝的能發出聲音的獸骨,還有一個人在長著針葉的樹林邊上唱著無人知曉的歌。
“你都唱些什麼歌啊是磐姐教給你的歌嗎”
她憨憨地狡猾地笑了笑,說:
“女孩子是有不能說的秘密的。等以後時間合適的時候,我會唱給你聽的。”
那時夜深,雪埋了半邊的帳篷。
天空依舊沒有明月與星星,但廣闊無垠的大地上呀,一直閃著星星點點的藏在帳篷窩棚裡的小小火堆的光。
暴風雪還沒停,在灰蒙蒙的白天,巫鹹的學徒和新任的族長就冒著風雪一個個帳篷叫了過去。
“大家都起來挖雪呀,你們要埋在雪裡啦!”
“快點,快點,彆磨蹭!”
“彆睡了,彆睡了!男人快起來,女人也幫點忙!”
磐媧已經睡著了,李明都笨手笨腳地把磐媧抱在了一旁。一種惶恐的逃避的心思一直在他的腦海裡回蕩,他經不住地開始想假如現在給他一個回去的機會,他會立刻回去嗎
他有些說不準了。但現實的事情把他從那種心思裡解救了。
他起身解開帳篷頂上的的煙孔蓋子,靠在最邊上的機器伸手撥開了埋住帳篷的雪。外麵的夜色傾瀉在燒著火的帳篷裡。雪隨著呼嘯的寒風吹在乾草、獸皮,還有躺在乾草與獸皮裡的人的臉上。
大家夥一個個起身,這時發現各自都有些頭暈眼花。磐妹的臉紅撲撲的像是蘋果。
許多人不了解這個命令,暈沉沉地起身時還抱怨不休。磐麥靠著原牛的力氣頂開了帳篷。磐氏家族幾個調皮的男孩女孩在原牛的背上一起探出了頭。這是個危險的行為,孩子是可能被牲畜踢或壓傷的。但牲畜也需要住在帳篷裡,如果不住在帳篷裡,它們也會活活凍死。
等到眾人開始挖雪時,大家夥才發現假設巫鹹提醒得晚一會兒,可能這個部落連著他們豢養的牲畜都會一起被雪活埋。
雪夜裡根本沒力氣乾活。人們隻勉強就著河岸層層的地勢,把積雪掃到了結冰的湖麵上。
等忙活完,東方已露出一點渺茫的白光。烏雲仍然遮蔽著天空,太陽也就無從升起。黑暗又雪白的世界裡,聽不到任何風雪以外的聲音。寒冷仍在蔓延。
人們又開始思慮要走了。巫鹹說要等天氣稍微好點。這一次風雪的肆虐要比先前更加嚴重。人們無法外出工作,隻能一邊加固帳篷,一邊嘗試挖點泥土,靠木頭和獸骨修建擋風牆。就這樣,他們在坐吃山空的焦慮中度過了百無聊賴的十幾個日子。
天空逐漸開闊蔚藍。冷風依舊,白雪籠罩著四海八荒。
他們狩獵數天,成果不佳。冰厚到那麼一種程度,以致於冰下的魚兒也變成了一種奢望。人們收集了他們所能收集的所有物資。
然後,部落重新上路了。
他們繞著湖,像數萬年前他們走遍了世界的先祖一樣追尋著其他動物的痕跡。
而其他一切動物也複追求著它們的食物的痕跡。動物與動物的曆史在地球的天空下已經綿延了數十億年,迄今還沒有改變過。(www.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