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卉兒聽著身後的腳步聲,心想,一定是沅姑,因為這裡除了她們二人,還不曾有人來過,除了她還會有誰呢?也許是她又想出了什麼作弄人的法子,方才那一招紅菱露不曾過癮,特意再添上一招,也好儘興。
安卉兒原本心情有些沮喪,以為沅姑來了,轉憂為喜,手上也摟起一小撮水,預備著迎麵潑在遠古的身上。
那腳步越來越近,安卉兒自以為看準了時機,猛地一起身,笑容燦爛地將手中的一小撮水潑向來人。
誰知道水潑出去了,潑在了那來人的身上,安卉兒才知道來人不是沅姑,而是這宮中最不可冒犯的九五之尊。
元淮被安卉兒潑了一臉的水,那水上還沾著腐臭的點點河泥,可看著陽光下、古柳旁、笑靨如花、眉目勝過千百詩畫的安卉兒,心中沒有絲毫的不快,隻覺著心門大開,想將眼前的佳人擁入心懷。
安卉兒一看是元淮,臉上的笑意一絲都不曾剩餘,取而代之的一股發自內心的懼怕攝住她的麵龐,嘴唇微張,麵皮緊繃,眼珠子瞪得老大,眉毛也倒立著……
元淮看著安卉兒這副神情,如癡如醉之間,也覺得甚是好笑,可一旁的湯哲庸看安卉兒這樣衝撞元淮,對安卉兒大聲嗬道,“大膽宮婢,竟敢無禮?!”
安卉兒本想上前跪下請罪,誰知道腳底一滑,險些跌在河中,還是元淮上前拉住安卉兒的手,將安卉兒擁在懷裡,這才讓安卉兒不曾當著眾人出儘醜態,眾人看得真切,看元淮的嘴角隻有笑意,便知道這丫頭想必是苦儘甘來了。
湯哲庸見狀,也不敢對安卉兒再吹胡子瞪眼,康裕用手帕子將元淮臉上、身上的水花和泥點擦拭乾淨,也跟著湯哲庸連忙遠遠後退。
安卉兒被元淮當眾摟在懷中,一時半刻還不曾緩過神來,隻看著元淮身上的應龍雲紋,這次清醒,連忙遠遠地退到一側,比湯哲庸他們退的還要更遠一些,叩頭說道,
“奴婢萬死,請陛下賜奴婢死罪。”安卉兒叩首說道。
元淮看著安卉兒腿腳發抖,駝色的裙邊被河水打濕,有些發黑,於是說道,“起來說話吧。”
“奴婢不敢。”安卉兒雙眼直盯著地麵說道。
元淮笑著說道,“你這裙子濕了,跪在地上,西風一吹,豈不凍得慌?”
安卉兒聽著這口氣,元淮仿佛並沒有存心怪罪她之意,可眼前來了烏壓壓一群人,她哪裡見過這樣的陣仗?心中仍舊懼怕得很,雖然腿上濕冷,可頭頂直冒冷汗,隻覺得虛熱,不覺得腿冷。
元淮看安卉兒頭頂將額發都沾濕了,又想起方才安卉兒的樣子,更覺得滑稽可愛,怕她跪在地上著了風寒,於是說道,“快起來吧,地上又碎石,跪著豈不傷膝蓋?”
安卉兒這才微微起身,如尋常宮婢一般退到一側,一點都不敢抬頭。
元淮看安卉兒穿著一身駝色的宮婢衣裝,烏發輕綰,倒是比高髻華服得嬪妃們更多了些如清水芙蓉般的清麗美態,於是吩咐一旁的女官文笏,“方才是朕唐突,才讓這姑娘濕了衣裙,你且帶著姑娘下去換身乾淨的衣裙吧,在鳴鸞閣候著我。”
“是,”文笏應著,帶著四個宮女走到安卉兒一側,恭恭敬敬地說道,“姑娘請。”
安卉兒隻好跟著文笏退下,頭也不敢抬,也不敢看元淮一眼,知道這是含章殿的姑姑,也不敢冒犯,隻敢跟在宮人們的一側往鳴鸞閣走。
到了鳴鸞閣,文笏仍舊選了一身駝色的衣裳,恭恭敬敬地呈到安卉兒麵前,可那駝色看起來亮閃閃的,是汝南來的躍金駝色的貴重花綾,安卉兒連忙推辭,“奴婢卑微,哪裡敢穿這樣好的宮裝?姑姑豈不是折煞奴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