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陛下抬舉,老身也不瞞陛下,老身膝下無兒無女,在這世上早就是舉目無親的,多虧了陛下成全,讓老身能與伯彥維係著這段親緣,伯彥待老身親厚熱絡,說句僭越的話,比起公主,有些話他倒是更願意與老身說,也多虧了他,老身才能在雪川那樣的繁華之地安享晚年啊,否則,當日若是跟隨崔氏的家眷一同被變賣為奴、輾轉各地,還不知道是什麼光景的,老身如今的一切都是陛下所賜,時刻不敢忘懷。”楊安氏說道。
而一旁的蘿娟隱隱聽著,心中疑惑道,崔氏的家眷?什麼崔氏的家眷?安媽媽這是在說什麼?
“快不必如此,伯彥若是沒有你當日的悉心照料,又豈會有今日呢?他如今大了,回報你的撫育之恩也是應該的。”
“老身不敢。”
“隻不過時至今日,憶蓁還是對伯彥那般冷淡嗎?”
“陛下也為人母,伯彥是公主身上掉下來的肉,親娘對自己的親生兒子,這份心是不會錯的,老身瞧著,公主也曾想著擱下往事、敞開心扉,像尋常母親那般待伯彥好,可是您也看見了,伯彥越大,他的眉目就越像……”
楊安氏說著,小心地環顧著左右,
諸葛憶蓀也知道楊安氏心中的顧慮,看著不遠處的望姝館、綺仙閣舊址說道,“是啊,伯彥的眉目,簡直跟崔友植像是一個模子裡刻出來的,憶蓁看著眉眼,心中的芥蒂如何能放得下呢?”
“是啊,因此老身也有一事請求陛下。”楊安氏說道。
“請求?”
“是,老身擔心,這京城之中有不少從前見過崔友植之人,尤其是世家出身的武官,若是讓他們看出了端倪,隻怕對伯彥不好啊。”
“媽媽放心便是,那些世家子弟如今忙得很,呂氏家族覆亡的前車之鑒就在眼前,若是他們再不規行矩步、敢借機生事,隻怕連自家的祖宗基業都守不住的,他們哪裡還有心思在這些小事上呢?這偌大的京城之中,如今知曉此事的隻有媽媽、憶蓁與我而已,不會有第三個人知道的。”
“是,陛下說的是,隻是老身也一站在此處,便覺得不安,老身說話不中聽,請陛下莫怪,這曲陽彆宮,多少還有些崔氏舊邸的影子,老身置身其中,總恍惚覺得這裡還有崔家的人似的,心中後怕得很。”
諸葛憶蓀聽了,指著不遠處的望姝館、會稽亭笑著說道,“媽媽您瞧,如今的曲陽宮早就改頭換麵,雖然有些館舍是崔氏營造的舊址,我亦不曾讓人改動,可是這裡的人早就不知道換了幾波了,連半個崔家的人都沒有了,您瞧那望姝館和會稽亭,早已經被劃給了女宮,教授京城貧寒人家的女兒讀書學藝呢,崔氏在時,可有這番光景?”
“您說的是。”
“不過媽媽說的也是,我倒是不怕京城的故人會因為伯彥的長相看出什麼端倪,是想著伯彥這孩子能乾得很,年紀輕輕的,就將雪川等地經營得甚好,熱曼與龍寨也多虧了他,從無人問津的窮鄉僻壤,如今變成了盛產寶石珠玉的富貴之鄉,若是他在京城停留太久,隻怕雪川那邊的大小事沒有了主心骨,再留他們在京城小住幾日,就要送他們母子與媽媽一同回雪川去的。”
“是,陛下說的很是,伯彥這孩子,性情果敢,心中頗有韜略,老身隻求他能替陛下分憂解勞,多做些於百姓有益處的事就好了。”楊安氏說道。
“外頭風冷,咱們還是進去說話吧。”
說著,諸葛憶蓀便與楊安氏一同回到了宴席上,蘿娟躲在暗處,不曾被二人發現,可是左思右想,總覺得哪裡不對勁。
宴席散後,伯彥與蘿娟在曲陽彆宮裡遊園散步,不知為何,夫婦二人就走到了念聖堂來。
而念聖堂東麵的一處三進院落,就是從前崔氏兄弟供奉清河崔氏祖先的祠堂。
“夫君怎麼了?為何癡癡地站在這裡?”蘿娟問道。
伯彥站在念聖堂前麵,看著那廊柱鬥拱,疑惑地說道,“我也不知道怎麼了,站在此處,總有一種似曾相識之感。”
“似曾相識?”蘿娟看著這四周,笑著說道,“這也難怪,此處與雪川行宮從前的懷瑾堂、太和堂十分肖像,您小時候在懷瑾堂住過的,自然會覺得似曾相識了。”
“原來是這樣,夫人一說,我想起來了,不錯,此處的確有些像懷瑾堂。”伯彥笑著說道。
“夫君,恕我多嘴,有一事不知該不該講。”
“你我既是夫妻,又是摯友,一向都無話不說的,有什麼不該講的,夫人直說便是。”
“也好,我是想問,夫君近日可曾夢到了你的父親?”
伯彥一聽,頓時覺得心中一顫,這是他最不願意提及的一處,眉峰緊鎖地問道,“夫人為何會有此一問?”
“您不知道,前幾日您夢中囈語,夢中時常呼喊著父親二字,麵色愁苦,甚是哀傷,妾身看了,也不忍心將夫君喚醒,想是您思念自己的父親了,與其將您喚醒,不如讓您在夢中多與父親說會兒話也好。”蘿娟說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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伯彥原本有些不快,可是聽蘿娟這樣說,苦笑著說道,“夫人您也多慮了,我自小就沒有父親,也不曾見過我的父親,連父親的麵容都不曾見過,即便在夢中見到了自己的親生父親,隻怕也會認不出來,不知道那人就是我的親生父親了。”
“夫君小時候,就不曾問過母親有關您生父之事嗎?”蘿娟問著,想起了諸葛憶蓀與楊安氏交談,便試探著說,“您的鼻子、嘴巴、膚色和臉型倒是與母親、陛下,還有寧王殿下肖像,可是眉目卻不同,莫不是傳自您的父親?”
“這些我也不知為何,也不想知道,問母親?哼,母親視我如同外人一般,對我一向冷淡,小時候起,我們母子之間就在一處說不了幾句話,母親眼神中對我的那種厭惡,讓我害怕得很,衣食保暖的話,楊媽媽倒是時常掛在嘴上,可是母親,半句都不曾相問,我又豈敢問她這樣的話?或許我本就是個天生地養的孤鬼,父母之緣甚寡,又豈會在夢中遇到父親呢?”
“是我不好,勾起夫君的傷心事了。”蘿娟有些內疚地說道。
“無妨,又豈能怪你呢?倒是我不好,夢裡也不安生,嚇壞了夫人。”伯彥說著,執著蘿娟的手一同離了念聖堂,往彆處走去。
“夫君難道就從來沒想過尋一尋自己的生父嗎?”
伯彥聽了,隻是搖頭,看著半空中的樹色說道,“這樣的狠心之人,不必苦尋。在我心中,梁叔叔便是我的父親,小時候母親對我總是一副憎惡的麵孔,那時候我就已經覺得人生灰暗得很,還好有梁叔叔,時常帶著我玩,去射箭放馬、教我武藝,梁叔叔每次從西涼、婆綿回來,還會給我帶當地好吃的糕點、木偶、角弓、鳩車,每次梁叔叔來一回,我灰暗的幼年時光就亮一回,母親看到梁叔叔,也是那樣的高興,我很少看到母親會那樣發自內心燦然地笑,因此梁叔叔在我心中,他就是會帶我們母子一絲光亮的父親,那時候,總是那麼盼著他能早點回雪川來,陪著我玩,讓母親開心一些……”
夫妻二人說著,便往北麵的百花塢走去了,
正好,裕太妃與禎太妃剛從昱華殿進香出來,與伯彥、蘿娟夫妻二人交錯而過,
“那不是陛下的外甥伯彥嗎?他們夫妻兩個感情真好,一同執手遊園漫步呢。”禎太妃說道。
裕太妃看到不遠處的諸葛伯彥,看著伯彥的眉眼、額頭,還有身量、舉止,簡直像極了從前的崔友植,頓時有些心驚,
禎太妃看裕太妃怔在那裡,有些疑惑地問道,“姐姐這是怎麼了?看什麼呢這樣入神?”
“啊,沒什麼,隻是看著那諸葛公子的相貌,想起了從前的一位舊人。”
“舊人?什麼舊人啊?”禎太妃問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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