忽洞外冷風吹入——“啪”的一聲,有人先自己接下了那一掌。
自這許多教眾重圍之中陡然闖入洞中,除了身法步法必然極好,顯然更不是青龍教的敵人。這樣的人——今日此間,也隻得淩厲一個。
“你找死!”即便是麵對淩厲,拓跋孤亦止不住怒發衝冠,“滾開!”
夏琰隻瞥了淩厲一眼,借這分時機冷靜扶回朱雀,將他負到肩上,向外便走。心早沒有空餘承載旁的了——朱雀說,這些人的死活又算得了什麼?如果淩厲願意為他擋住拓跋孤——就讓他擋著好了。
洞外雪勢已微,天色已暗,可積雪還是將整條山道映得紅彤彤的,黃昏宛如清晨。他披頭散發,血氣濃重,抑壓的黑氣依然籠罩在身周,似惡鬼陡然現身,以至於眾人都嚇了一跳。他很快掃了一眼。單疾泉沒有來,就連向琉昱、許山都沒有露麵,想是因了顧笑夢之故,擔心適得其反;顧如飛亦沒有出現,不知是否自知此番仇深,也有了兩分畏懼?
“都給我上!誰若拿下此人性命,我便將青龍右使之位相予!”拓跋孤的咆哮自石洞傳出。他今日內力亦消耗過半,若淩厲與他來真的,恐怕他的確沒那麼容易脫身,可連自己適才都沒拿下夏琰,此間更還有誰?也隻有許下重諾,仗著人多血勇之力,困他個力竭血儘。眾人聞聲果然精神振奮,各執兵刃,向夏琰前仆後繼而至。
淩厲餘光見夏琰竟當真獨自向外走出,心頭大急,忙道:“你等等!”他並不知夏琰此刻已有了朱雀之力,隻道他傷重之身,若守著洞口或還能支持一陣,倘出了去陷入重圍,哪裡還有活路?
他見夏琰絲毫未聽,大急之下亦返出洞外,左手向後將背上縛劍一解,“你接著!”隔空向夏琰拋將過去。
拓跋孤見他如此,已是目眥欲裂,“你瘋了!”一掌擊向他,再無半分容情。
夏琰聽聲回頭,烏劍已在近前,他就手接過,這一刹那心裡不是沒有那麼一點溫熱起伏——淩厲已不是第一次將這重逾性命的名劍並不猶豫地交與他手。他自知赤手空拳或沒辦法自這許多奮勇而前的青龍教眾困戰中輕易突圍,可若有利刃在手——又有誰攔得住他?
他卻沒有道謝。他麵無表情地回身,拔劍,仿佛那些所謂感動或惻然已從他心裡死去了。“烏色一現天下寒”——衝得近前的幾名教眾正當其銳,劍光閃過,血肉從喉咽中翻綻,赤色從裂斷處迸發——這一式真不愧為“惡”——隻不過一霎眼,活軀砰然落地前,已是幾具死屍。
“都聽清楚!”淩厲避讓拓跋孤來掌,退後半步,雖擰著眉,聲音卻一如當年在鴻福樓上那般清朗:“今日我將這劍借給夏君黎,誰敢動他,就是與我淩厲過不去!”就連這句話,都與當年並無二致。
拓跋孤怒火中燒,“你可知你在與誰說話?你是要將我青龍教逼入絕境!你我二十年交情,尚比不上一個認得不到兩年的夏君黎?”
“隻除你今日殺了我。”淩厲看著拓跋孤,麵容冷靜,“否則——誰動他,我殺誰。”
“那我就殺了你。”拓跋孤掌風全力而出。
洞中兩人交戰,洞外諸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一時都有了點退縮。真正叫他們害怕的倒也並非淩厲這幾句話——未在眼前的威脅,又如何比得過夏琰此刻的模樣。烏劍在手,殺人見血——這柄將近二十年沒飲過人血的利刃依舊如當年一樣鋒利、可畏,而它此刻在一個承繼了其主人同樣劍法的人手裡——一個比淩厲看起來更凶厲、更似惡鬼的人手裡。
夏琰固住肩上朱雀的屍身,一步步向山下走。朱雀最後留下的氣息依然縈繞在身周,深暗而懾人。膽怯的已然讓開了道,偶有上來拚命的,便當真拚去了命。漸漸地,已鮮有人敢攖他鋒芒。縱然此間大多是拓跋孤的親信,可氣勢心力高下之分實非攢幾分勇氣、得幾分激策便能逾越,便如當年的夏琰在許家祠堂裡第一次感受到朱雀那般強大的壓迫之息——在這份氣勢麵前,修為稍弱者多連動一動都困難,遑論抬起兵刃衝上分個勝負。
他眼眶發燙。師父,即便到了此時,你也還在保護著我,不是麼?(www.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