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鳳鳴看了看她伸過來的酒,抬盞與她碰了碰。若拋開無雙衛那令他耿耿於懷的東水盟身份與因此而起的種種不信任,他偶爾會覺得衛梔這樣的性子還頗對得上自己胃口。
“你這人真是。”衛楓似很無奈衛梔竟然這麼快便放了棄。他顯然還不想結束這個話題,稍稍湊過去道:“沈兄是不是另有佳人——我記得好像有這麼回事,說沈兄把雲夢教整個送給了一位姑娘——那姑娘也不是個平凡人物,咦三妹,那兩句怎麼說來著……”
“‘素衣不染,風姿綽綽’。”衛梔道,“戲文裡叫她‘雲夢仙子’。”
“對對對,是這麼說。”衛楓一臉神往,“這聽起來好像——是比三妹清華脫俗得多了,也難怪沈兄肯以整個雲夢博仙子一笑。”
“原來你們聽過啊。”沈鳳鳴便瞥了瞥他,“聽過還問我?”
“那個……這不是沒見你帶她一起來……”衛楓賠著笑,“戲文嘛,誰曉得真的假的,萬一是胡編呢?凡要談生意……呃,我是說,要談終身大事,都得見縫插針,不然緣分不就錯過了?”
“要不是三小姐說你至今未曾成家,我以為你這‘見縫插針’法,該早就妻妾成群了。”沈鳳鳴揶揄他。
衛楓略顯尷尬地撓了撓頭:“妻妾……那是沒有的,也就是……”
“也就是見縫插針地開幾個車馬行、兵刃鋪子,天天這個看看,那個看看,權當是養了幾個姬妾在外頭了。”衛梔笑嘻嘻接話。
“這說到哪去了……喝酒,喝酒。”衛楓招呼了幾聲酒,待幾人又飲過幾口,放落杯子,“方才也不知從哪岔走的——沈兄,四妹這帖子你先收好,彆忘了日子,她可是極盼著你到時能來。要不,到時候你把你的‘雲夢仙子’也帶來,讓我羨慕羨慕,也讓三妹死個心。”
“你死心就死心,怎麼還要說我?”衛梔好像是有點生氣了,不過稍一轉念,又道,“但我也真想見見那位姑娘,她在臨安吧?”
沈鳳鳴在心裡歎了口氣。下月廿日,如果那時候自己與秋葵已經重歸於好,以她的性子,隻怕是絕不會來參與不認識的人利益交換的聯姻之局;如果沒有重歸於好,那——衛楓話都已說到這個份上,難道自己還能一個人孤零零來這席上找不自在?況且,那個時候,他怎麼的都得準備準備出發去趟洞庭了,與這相比,孫衛二家的婚事,對他也不怎麼重要。
“我方才已說過了不來。”沈鳳鳴想要乾脆拒絕,抬眼忽看見衛楹的眼中有那麼點悵然若失,忽又有點不忍。雖則衛楹於他來說算不上有多深的交情,不過對這個很少出門的姑娘來說,護送夏琛回臨安的那一路或許已經是她行走江湖的全部,而自己大概是她在那具漆黑的棺木裡漫長數日唯一的一點撐持。
他便將帖子拿起來,“下個月……我有些彆的打算,恐怕到時候未必在臨安,倘若還在……再說。”
他說得模棱兩可,不過衛楹眼中的悵然已經變回了平日裡的柔和光亮,她抬起頭來,輕聲道:“多謝沈公子。”
“你好像……”沈鳳鳴欲言又止。
她好像,是真的將這場利益交換的聯姻,看作了自己的終身。——即便未來要麵對的是個自己並不喜歡的夫君和並不熟悉的家族,她都已當真決定接受了。
這其實很奇怪。沈鳳鳴突然意識到,比起衛楓或者衛梔,看似最為單純的衛楹反最令自己看不透。她看起來好像確實是那種能作出出人意表決定的人,但所有出人意表的行徑背後難道不都應該有著某種不出意外的本心?無論她一直以來的諸種舉動以她平素性情對照有多令人咋舌,但隻要她是因夏琛之故才去做的,那都還能解釋得通,可現在——即使沈鳳鳴能夠理解她受困於家族之利益或是長輩之逼迫而不得不同意嫁與孫覺,可倘若這不是她所向往的姻緣,她理應並不至於將之看得多重要,又為何這般真心希望她口中視為朋友的沈鳳鳴能前來為她祝賀?
——也許,他又想錯了,衛楹其實——另有所圖?
“沈公子想說什麼?”衛楹對他露出一點微笑。
“你好像很希望我去。”沈鳳鳴道,“那你會邀請夏家莊麼?現在君超也醒了——你會邀請他麼?”
衛楹於此很平靜:“邀不邀請夏家莊,不是我決定的。孫家同夏家的交情也很好,據我所知,當然是會邀請的。隻是我聽說,夏莊主和夏夫人,不一定能長留臨安,到時候未必能夠赴宴,本來還擔心,是邀請誰代表夏家莊比較好,現在夏二公子醒過來,當然,便不必有疑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