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年道人的鮮血緩慢止住,一身道袍雖然再度被鮮血染透,但身為他這樣的大人物,自然有辦法解決。
可眼前的問題,其實更大。
鎮守使盯著中年道人,一雙眼睛裡,那些殺意毫不掩飾,大梁朝這些年被方外針對的地方不少,即便是不說這些年,這些方外修士又哪裡看得起過俗世裡的武夫。
中年道人平靜道:“既然有自己的驕傲,此刻還要出手?”
他是說自己重傷難愈,自然不是鎮守使得對手,鎮守使要是想要出手,此刻鎮殺自己,到底不是難事,不過也如同中年道人所說那般,如果鎮守使出門,那麼還要不要臉?
鎮守使淡然笑道:“要是換作彆的時候,這種事情我自然是做不出來的,本鎮守使可不像是你們這樣無恥。”
“不過,現在嘛……”
鎮守使大人話鋒一轉,殺氣十足。
“癡心觀在方外的地位,鎮守使大人不會不知道,本真人死在此處,癡心觀會不會知道是鎮守使大人?”
中年道人仍舊淡然地拋出一個問題,畢竟是世間少見的大人物,即便下一刻就要死去,他也能保持這份氣度,況且他很明白,像是鎮守使這樣的人物,不會和陳朝那樣的少年一樣易怒和魯莽。
無儘歲月會讓一個人變得更為強大,但是同樣也會讓一個人失去很多東西,就像是隨著年紀的增長,少年的意氣,注定就要漸漸消散,就像是一尾鯉魚,遲早有一日要沉到水底的淤泥裡。
但同樣也會得到屬於中年人的沉穩。
鎮守使這樣的大人物,在整個大梁朝裡都找不出幾個地位和他相當的人物,這樣的人物擁有著無比顯赫的身份,這些都是大梁朝給他的榮光,但擁有了這些璀璨之後,他同樣也要為大梁朝做些什麼。
即便不為大梁朝做些什麼事情,也不能為大梁朝增添什麼麻煩。
鎮守使說道:“真人當然也很清楚,有些事情不是上嘴皮碰下嘴皮說兩句就行的,所有的一切,無非是利益使然,今日殺了真人,一切做好一些,也就沒證據,若是做得不好,留下些證據,難道朝廷會讓我去為真人賠命?真人都已經死了,到時候事情會怎麼發展,怎麼解?大概就是些身外之物多拿一些,一位道門大真人,活著的時候自然是無價之寶,但要是這位真人要是死了呢?”
鎮守使緩緩開口,聲音平淡。
他雖然是大梁朝官階最高的武官,但不意味著他就沒有所謂的城府。
中年道人深吸一口氣,但臉色依舊蒼白,他所受的傷勢,這一次沒有個一年半載,隻怕很難痊愈。
他本來是衝著那一株仙藥去的,但最後的結果卻是讓他很不願意接受。
他沒有拿到那株仙藥。
仙藥……
中年道人驟然抬起頭,臉色變得有些難看,他到了此刻,終於明白了,陳朝能夠施展秘法而且全然不擔心,是因為那株仙藥在他身上,那秘法反噬即便再如何嚴重,隻要有了那株仙藥,倒也不見得會是什麼大事。
中年道人的眼中滿是寒霜,想通了這一點的他,一顆道心,也有些搖曳。
他原本是覺得陳朝即便給他留下了恥辱,但最後也定然會有著更大的後果,但如今自己這麼一想,他便已經是有些無法接受了。
片刻之後,中年道人心神再度平靜下來,看向鎮守使說道:“既然都不打算撕破臉,那麼便談談好了,你想要什麼,或者說,大梁朝想要什麼。”
鎮守使平靜道:“出海一事,癡心觀不能有人摻和。”
聽到出海兩個字,中年道人皺了皺眉。
鎮守使淡然道:“真人彆急著講價,真人雖然不是觀主,但想來真人的性命,也怎麼都值得這些東西的。”
中年道人臉色難看,不發一言。
他的性命自然值得,但問題是這樁事情,需要他去和他最不願意見的觀主交涉。
外人隻知曉他和那位觀主是師兄弟,兩人既然是同一個師父,那關係應當一向不錯,但實際上並非如此,隻有這兩人自己知曉,兩人的感情,從來不好。
中年道人看向鎮守使。
鎮守使正要開口,中年道人忽然又問道:“我有個問題,今日你在這裡出現,都在算計之中?”
鎮守使一怔,隨即明白他的意思,搖頭笑道:“哪裡有這麼多算計,都是偶然。”
這種偶然,就像是在路上隨意走著,便看到了一件很不錯的法器,隨手就將其撿起來,然後發現自己還挺適合。
但是這樣的事情,真的會發生嗎?
真的會有那麼巧合嗎?
中年道人不相信。
“真人彆忘了發個血誓……”
鎮守使看著中年道人,輕聲感慨道:“有時候我也很羨慕真人,在癡心觀裡,還有那麼不錯的一個師兄。”
中年道人看著鎮守使,眼中情緒儘數斂去,變得無比漠然,就像是萬丈寒冰,冰冷異常。
鎮守使不為所動。
……
……
陳朝墜落到崖下的時候,其實已經醒過來了。
隻是再一次出現在那晶瑩剔透的棺槨之前,陳朝一眼看去,卻沒能看到那少女影子。
陳朝視線落在那棺槨裡,如今是空空如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