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後這個女子便立在原地,不說話,也不說要走。
陳朝想了想,說道:“一起吃頓早飯?”
女子點點頭,明顯有些喜出望外。
之後兩人去到對麵的包子鋪吃包子,要了一籠包子,陳朝還沒動筷,眼前的女子便已經自顧自夾起一個吃了起來。
“大人,這邊的包子其實一般,清潭鎮這邊,得劉記的包子才不錯,上次我來這邊,都摸清楚了,要是您明天沒事兒,我帶您去那邊吃?”
女子吃著包子,嘴裡含糊不清,但始終是在開口說話。
陳朝夾起一個包子,挑了挑眉,搖頭道:“吃的又不隻是包子。”
女子嗯了一聲?隨即認真想了想,還是沒太想清楚,但最後她不知道怎麼的,就紅了臉。
陳朝沒有理會她,隻是看向那邊門口,過了大約一個時辰,有個婦人帶著一個小姑娘來到這邊。
坐到了他身前不遠處的桌子上。
陳朝挑了挑眉。
吃包子當然隻是順帶的事情,他作為大梁朝的鎮守使,自然而然是要做事情的。
之後的一刻鐘之間,陳朝時不時看向那邊的小姑娘,那邊的小姑娘卻始終在吃包子。
吃完包子之後,小姑娘起身離開,陳朝也起身,要返回那座小院。
吃了不少包子的女子也起身,跟著陳朝回到了院子門口。
陳朝站在原地,看著女子說道:“姑娘可以回去了。”
女子的嘴唇有些油光,想來是之前吃包子的時候沾上的油腥,不過即便這樣,她也不顯得油膩。
實際上世上的女子,很少有顯得油膩的。
女子猶豫片刻,卻沒有離去,隻是咬牙說道:“可大人還沒問過我的名字。”
陳朝默不作聲,他要是願意,他自然能知道眼前女子的名字,但明知道這女子對他有意思,他不願意節外生枝,再沾染些情思。
雖說知曉旁人喜歡自己是旁人的事情,可若是能早早切斷,那最好還是早早切斷了就是。
女子咬咬牙,忽然又一次露出一個燦爛笑臉,“大人,我叫蘇湖。”
陳朝無奈點點頭。
“知道了。”
往後幾日,陳朝會每日準時去包子鋪吃包子,而他也會準時看到那個小姑娘來吃包子,兩人一直沒有搭話,甚至都沒有交集。
至於叫蘇湖的那個女子,這些日子沒有再出現,是陳朝在當日之後給紅雲夫人的指令,無條件遵守那種。
又過了數日,黃昏時刻,陳朝來到了小鎮裡最大的那座酒樓。
其實說大,也不算大,不過是搭起了兩層樓的一座不大酒館。
陳朝來到酒樓二樓,隨便找了個地方坐下,然後便挑了挑眉,居然在這裡碰到了一位老相識。
其實也不算是老相識,之前兩人算是見過一麵,在黃龍州那邊,當時有個醉酒劍修拍了拍自己的肩膀,對自己勸誡了一番,陳朝也沒生氣,就這麼讓他拍了拍肩膀,甚至在之後還很客氣。
不過之後在那劍修知曉自己身份之後,還當真是汗流浹背了一番。
如今再次相遇,陳朝沒有想到是在這麼一座小酒樓裡。
那劍修如今依舊醉酒,就在自己身前不遠處。
所以對方開口說話,陳朝聽得清清楚楚。
“今天酒也喝到這裡了,有一樁秘密,我藏了很久,這會兒是真想說了,誰都攔不住我!”
那醉酒劍修驟然開口,聲音極大,一下子就引來了其餘人的注意。
同桌的朋友連忙拉著他,皺眉道:“小聲些,彆把那些什麼修行界的辛秘說出來了。”
這位醉酒劍修出身於這座小鎮,之後被某位劍修路過看中,收為弟子,從此開始苦修,但時隔這麼多年,雖說這劍修境界還算湊合,但始終沒有把自己當做什麼了不起的大人物,還常常返回家鄉,也就是這座小鎮,和自己那些從小長大的發小時不時喝上一頓大酒。
這次返回小鎮,其實初衷是因為之前對那位鎮守使大人大不敬,所以想著他怎麼都要報複了,也就沒臉繼續待在宗門裡了,因此在看完劍宗宗主出劍之後,他便返回家鄉,這些日子都過得心驚膽戰,想著估摸著自己也就這幾天好活了。
因此天天大醉。
直到前兩天收到宗門來信詢問為何還不回去的時候,這位醉酒劍修才驟然發現,原來宗門還在,一切風平浪靜。
自己也不曾被清算。
也就是說,那位鎮守使大人不是傳言中那般的殺人魔頭,自己並不會因為自己當時的所作所為被清算。
知道自己逃過一劫之後,醉酒劍修今日再次宴請自己好友來此喝酒。
到了此刻,醉酒劍修喝的酩酊大醉,聽著自己好友的勸誡,他灑然一笑,“說什麼胡話?我去哪兒知道什麼修行界的辛秘?”
說完這句話,醉酒劍修一把按住自己好友的腦袋,大聲笑道:“諸位,知不知道那位鎮守使大人?就是那位喜穿黑衣,腰間懸刀的武夫,當時就在黃龍州,他就站在我麵前,我拍了拍他的肩膀,對他提出了些小建議,最後你們猜怎麼樣?嘿,那位鎮守使大人,就站在我麵前,說下次一定改。哈哈哈,你們知道能拍他肩膀這件事的分量嗎?你們一位天底下有多少人能這麼拍他的肩膀嗎?哈哈哈……”
那醉酒劍修大笑開口,聲音之大,讓一座酒樓裡的所有人都聽得清清楚楚,沒有人沒聽見。
不過一座酒樓的酒客卻沒人當真,隻是認為眼前的醉酒劍修是喝的太多,胡亂說些醉話。
拍那位鎮守使大人的肩膀?教訓他一頓,他還不敢反駁?
你聽聽,這裡麵有一個字可信嗎?
你算個什麼東西,說能見到咱們鎮守使大人就能見到的?
隨便在街上拍一個身穿黑袍的年輕人肩膀就說是拍了鎮守使大人的肩膀?那這會兒這裡還有個同樣穿黑袍的年輕人呢,你怎麼不說他就是鎮守使大人?
酒客們隻把這件事當做笑談,沒什麼人在意,倒是那醉酒劍修的好友,此刻壓低嗓音問道:“你當真對那位鎮守使大人做這種事情了?”
他和對方相識多年,自然知道他是個什麼性子,即便喝了酒,自然也相信他不會胡亂說些沒有的事情。
醉酒劍修冷笑道:“你以為我是騙你?當時在酒樓裡,我在這裡,他便在那邊,對,就是那個人那裡,我當時就這麼站起來,走到那邊……”
醉酒劍修一邊說話,一邊朝著陳朝那邊走去,三兩步之後,就來到了如今陳朝身前,伸手在空中一比劃,笑道:“那會兒我就是這麼拍那位鎮守使……啊……”
醉酒劍修說著話,無意間瞥了一眼眼前年輕人的容貌,先是驚訝出聲,然後又是揉了揉眼睛,疑惑道:“鎮守使大人?”
臉色蒼白的陳朝還沒說話,醉酒劍修就自顧自說道:“完了完了,鎮守使大人那家夥還是不打算放過我,這就追上門了,你們快跑,估摸著一座小鎮上所有人都會跟著遭殃了……不對,你們跑不掉的,他要殺人誰能跑掉啊?”
陳朝坐在原地,有些無奈,這次相遇隻是偶然,他可當真沒有想法來找這個人秋後算賬。
本來當初的事情就沒當真。
不過陳朝剛起身想說些什麼,那醉酒劍修便已經跑了出去,陳朝隻能作罷,倒是他的那位朋友,先是嘟囔了一句這家夥出去之後酒品的確是變差了,然後才跟陳朝道歉,再之後,才是出去尋人。
陳朝無奈一笑,轉頭的時候,正好看到不遠處,一張桌子前,有一家三口。
漢子帶著媳婦兒,牽著閨女。
這三人,陳朝恰好都見過。
漢子跟自家媳婦兒和閨女說了句什麼,然後這才朝著陳朝走來,來到桌前,這位幾乎算是大隱隱於市的漢子看向陳朝,直白問道:“若是我此刻出拳,鎮守使大人覺得能接我幾拳?”
陳朝毫不在意地看了他一眼,好奇問道:“什麼時候一個忘憂武夫,敢這麼跟本官說話了?”
漢子淡然笑道:“平時或許不行,但依著大人此刻的傷勢,大概接不了鄙人幾拳吧?”
陳朝哦了一聲,歎了口氣,小聲道:“這會兒媳婦兒和閨女都看著呢?真要打的話,本官可不留情的。”
漢子皺眉,剛要說話,眼前便有一道拳影撞了過來,這邊這位看著病懨懨的年輕人出拳不快,但是漢子竟然並未躲過去,好似是沒反應過來,又像是不屑去躲,反正最後的結果,就是這一拳結結實實砸在了他的胸膛上,漢子倒退數步,再想出拳反擊,就發現體內氣機混亂,根本出不了拳。
收拳的陳朝咳嗽幾聲,“也就能趁著本官受傷叫囂幾句,若是本官沒受傷,這一拳下來,你會死。”
漢子沉默不語。
陳朝重新坐下,淡然道:“拳也出了,宗主該說些正事了,既然願意來見本官,就不該是出拳這麼簡單吧?”
漢子點點頭,轉頭看了一眼自己的妻女,擠出個笑容,示意沒事,這才坐下,開門見山問道:“敢問鎮守使大人,若是在下一直不來見大人,是否便要用些彆的手段了?”
陳朝挑眉道:“彆的手段?比如脅迫妻兒,讓你為我大梁效力?”
漢子不說話,顯然是這般想的。
陳朝嗤笑一聲,“為何我朝太宗皇帝願意千金買馬骨,那是為了讓世人知曉自己愛馬,願意自己上門。我朝陛下為何親自橫渡漠北?是為了讓天下人知道,百姓們把兒子送到北境賣命,不是理所應當,做皇帝的也沒有理由就在神都城裡高枕無憂。至於為何本官要去那漠北廝殺一番,隻是為了逞英雄?”
“這種下作的事情,本官不愛做,要是真做了,陳萬年還會主動給你寫信?”
陳朝眯起眼,冷笑不已。
漢子臉上有些慚愧,之前他對陳朝的感官不太好,認為這位年輕鎮守使城府太過深沉,而且很精於算計。
但是在回來之後,陳萬年的來信是一回事,另外一件事,便是切實聽說了陳朝在漠北的所為。
千言不如一做。
有那麼樁事情在,他不認為陳朝會是那樣的人了。
再加上他已經觀察了陳朝許久。
其實早在陳朝注意自己閨女的時候,自己也在讓自己閨女去觀察他。
當然代價不大,不過幾串糖葫蘆。
漢子想了想,說道:“少年練拳,便想著一拳打碎這些不公道,後來發現一個人的力量實在有限,便想著獨善其身,其實也是對世道的失望,但這些年的大梁,其實讓我看到了些曙光,陛下是雄主,但陛下離開的太早……”
“本就有意,但……如今知曉了大人也不遜色於陛下,當真是天大好事。”
“蔣萬福,願意舉全宗之力,投效大梁,往後死於漠北,便當作歸宿,但請大人好生相待活著的人。”
陳朝看了這個突然說了這些話的漢子,笑道:“本來還覺得要耗費好些功夫才能跟蔣宗主交心呢。”
是的,陳朝早就打算在這邊一邊養傷一邊跟這位忘憂武夫打交道了,數月隻是最少的打算。
他的打算,大概是要花半年。
不過半年時光能拐來一個忘憂武夫,不算吃虧。
漢子嘿嘿一笑,但隨即多嘴道:“敢問大人傷勢從何而來?是那位劍宗宗主?”
陳朝搖搖頭,說道:“無恙真人未死,回來了,境界更高。”
漢子一怔。
無恙真人是什麼樣的存在,他自然知曉,而且境界更高是什麼意思他更清楚。
但陳朝接下來的一句話,更是讓他無比震驚。
陳朝淡然道:“本官找了幾個人把他弄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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