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懸和李長嶺兩人騎著馬,看著那座南疆城的大火,看著濃煙遮擋天空,都一時間沒有說話。
李長嶺過了很久,才感慨道“你的心比我狠多了。”
高懸看了一眼帶著血的銀槍槍頭,搖了搖頭,“我隻是明白鎮守使大人的想法,並且認為他是對的。”
“大梁朝在某一天,大概會和之前的大縉一樣,成為曆史的塵埃,這世上本就沒有千秋萬代的王朝,而之後會出現和大梁一樣強盛的王朝嗎?這是個未知數,甚至我們可以說,就算大梁朝,過去一百年或者兩百年之後,還能這般嗎?既然都沒辦法保證,那麼為什麼不在能做成這件事的事情,先把這件事做了。”
這件事,指的,就是滅了妖族。
“沒了妖族,以後人族最多隻會內亂,而不會再有彆的,再也不會有妖動輒便吃人心肝,把我們當成兩腳羊的事情了。”
高懸深吸一口氣,“換句話說,我當然相信之後某天,或許百姓還是會被欺壓,但那些欺壓百姓的人,至少會因為大家都是人,而留有餘地,而不是如之前那般,妖吃人,吃得肆無忌憚。”
“仇恨在絕大多數時候是沒辦法消散的,妖族壓著我們無數年,我們一直憋著一口氣,換現在我們再去壓著妖族無數年,妖族也會憋著這口氣,等某天我們衰弱,他們就會更加倍地對我們,既然會這樣,那為什麼還要留下這個可能?”
“仇恨消散的唯一辦法,就是其中一方徹底消失。”
高懸十分認真地說道“我們一定要讓他們徹底消失。”
……
……
大梁的軍隊分工極其明確,像是李長嶺帶著的那些精銳騎軍,在四處找尋妖族的大軍決戰,而跟在他們身後的那些步卒,則是在找尋妖族的小部落,並且將其消滅。
這樣一來,將軍府那邊的大營,每往前麵走一段路,便意味著身後再也沒有了妖族部落,等到徹底來到漠北邊緣的時候,那麼就意味著漠北,徹底沒了妖族。
無數次拔營,等到大帳終於立在斡難河下遊的時候,這座漠北,就被洗了一遍。
無數年前,當那座王朝將漠北三萬裡割讓給妖族的時候,在漠北生活了無數年的那些百姓,便被迫南下。
這裡曾經還有著好多宗門,有無數修士在其間,一些修士在那個時候南下了,有一部分修士則是死在了漠北。
總之從那天起,漠北便再也沒有了人。
無數年之後的這天,漠北重新變成人族的疆域,大梁沒有和妖族談判,沒有用最和諧的辦法將漠北收回來,而是自己動手,將這片漠北草原,重新握在了自己的掌心。
而這一次,他們自己把漠北所有的妖族,都用血洗了。
站在河岸,看著那條蔓延而上,最後窮儘目力也沒辦法看完的斡難河,謝南渡感慨萬千,自年幼讀書起,她便下定決心,有朝一日,要將人族割讓得漠北三萬裡收複,在那個周遭所有謝氏的子弟都在研讀聖人學說的時候,她開始看兵書,開始讀史冊,開始為這一天做準備。
但就連她,也沒有想過,隻過了二十餘年,便已經做成此事。
雖說之前看到陳朝打殺妖帝之後,她就知道這一天遲早會來到,可真等這一天來到的時候,謝南渡還是覺得有些恍惚。
同她一樣恍惚的,還有將軍府的那些參將和偏將,他們大多都在邊軍待了數十年,經曆過不知道多少次的大戰,但從來都是苦苦守著那座長城,哪裡會想到,有一天,他們也會來到這裡,也會將漠北收複。
一位鬢生白發的參將忽然跪到在河岸旁,大聲痛哭起來,哭聲很大,甚至驚醒了走神的謝南渡。
謝南渡轉頭看去,隻看到那位參將從懷裡拿出一塊甲片,就要在地上挖個坑,埋下去。
謝南渡有些好奇,走過去問道“你在做什麼?”
那位參將被這麼一問,回過頭來,抹了抹眼淚,回道“謝大將軍,這是蕭大將軍的甲胄上的甲片。”
謝南渡微微蹙眉,這十年間,北境到她而止,便已經換了三任大將軍,這參將口中的蕭大將軍,毫無疑問便是寧平之前的那位大將軍,蕭和正。
“當初蕭大將軍離開北境之前,曾囑咐末將,若是有一天,我們收複了漠北,就將他的甲片埋在此處,此後妖族再想南下,他要做邊軍據守的第一老卒。”
說到這裡,參將又哭起來,那位蕭大將軍將自己的一生都獻給了大梁和北境,要是多活十年,也就能看到如今這景象了。
隻是天不遂人願,隻讓人覺得惋惜。
謝南渡看著參將說道“彆埋在這裡。”
參將一愣,他是在這裡完成蕭大將軍的意願,這位謝大將軍這會兒這麼說是什麼意思?
謝南渡看著遠方,平靜道“我們要馬踏斡難河,要打到妖族王城,到時候你把甲片埋到皇宮裡,讓蕭大將軍也看看。”
參將雙眼放光,整個人都激動不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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謝南渡看著北方,輕聲道“確實有些可惜,很多人都沒能看到這一天。”
……
……
人族大軍的浩浩蕩蕩,妖族大軍的節節敗退,其實在這個過程中,謝南渡能夠看出紅袖妖君在竭力阻擋大梁的腳步,但到了如今,妖族已經沒了依靠。
那些所剩的扶雲大妖,死在了鬱希夷和雲間月手上。
其餘的妖族強者,也死在了人族修士的手中,而他們的大軍,本就戰意全無,即便如今是滅族之禍就在眼前,那些妖族也沒了破釜沉舟的決心,他們隻剩下絕望,茫然,以及無助。
因此他們注定擋不住大梁騎軍的馬蹄踩在他們的脊梁上。
可過去那麼多年,一直都是他們踩在人族的脊梁上,怎麼到了此刻,變成了這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