卯時。
晨曦似剛從床榻間醒來不久的姑娘般,精神勁兒不足,力道略微綿柔,摸索大半晌仍未能推散開重重疊疊的雲靄。
凝露嶺上,天色自然還是白茫一片,不見一絲朝氣。
凝露嶺中,除了嘈嚷的廝殺聲外,隱約還可聽得有馬蹄聲幽幽作響。
凝露台上,戰局焦灼,於薑逸塵一行而言不容樂觀。
儘管有莫殤抽身回防,幫著馬車外圍防線上的眾人分擔了一部分壓力,適才險象迭生的雲天觀四師兄妹也得以帶傷應戰,但出現破綻的防線,有如出現破損的鏡子,破損無法修複,而裂縫會逐漸波及整個鏡麵!
自埋伏伊始便表現出極高執行力和紀律性的東瀛殺手,先前那番破陣並非隻是試探之舉,而是通過層層鋪墊,創造出來的機會。
摸不透薑逸塵、楚山孤、莫殤三人實力深淺,便將這三個不可控因素給分彆孤立開來。
確定對方防線主導者是飛飄,便緊盯其動向,暗中構設圍殺陷阱。
在探清防守端薄弱點所在時,便各方聯動,雷霆出擊。
車輿東麵的破陣之勢雖被暫時化解,卻已贏回足夠多的優勢。
其一,雲天觀四師兄妹狀態因傷受損,即便現下還能硬撐著,後續久戰中必當是個明晃晃的破綻。
其二,不可控因素之一的莫殤雖獨擋一麵,卻無異於自縛手腳,危險性和不可預見性大減。
其三,亦是最重要的一點,飛飄陷於彀中,整個防線的指揮官被掐死,便再難相互呼應,及時相援。
一次突襲不成,便可接著第二次,第三次。
雲天觀四師兄妹的危局隻是開始,車輿左右兩端前側,由阮穀、紫風、沐殤、小煙兒四人構成的最後一道防線隨之迎來了考驗。
同為龍耀的弟子,阮穀和紫風便不似他們的大師兄大師姐般光彩奪目。
論悟性,他們遠不及還未被廢去修為的大師兄。
論智計,甚至達不到大師兄之十一。
論擔當勇為,也無法同大師姐睥睨。
到得人才濟濟的聽雨閣中,二人更像是名師之下那些不成器的徒弟,少有人關注,不被當回事。
然,龍耀終其一生僅收了五個徒弟,無一不悉心教導,至其臨死前,除卻最小徒弟薇薇還多保留著幾分孩童心性,餘者其都認為可在江湖間有所成就,阮穀、紫風自也非是碌碌無為之輩,隻因所為事小,雜且繁多,故而名聲不顯。
隻是身在江湖,二人再如何看淡名利,也不想被人小覷。
今次護送牛家父女南行,二人深知此行之艱險,依然自告奮勇,主動請纓。
一來自是希望在人手緊缺之際,幫大師兄、大師姐還有聽雨閣緩解負擔,二來亦存證明自身價值之心。
現下遭逢絕險,縱然血染衣袍,仍是悍勇無畏。
紫風生得人高馬大,偏以一對奇短匕刃為武器,左衝右突間頗有紅衣教戊堂堂主草上飛沙慶那等球形霹靂的風采。
相比起紫風,阮穀便要矮瘦清秀許多,使喚的雙刺同逆蝶一個路數,輕盈靈動,擾敵亂敵,伺機殺敵。
兩師兄弟一剛一柔,動靜相融,倒也相得益彰。
加上胡攪蠻纏的小煙兒,以及時而能迸發出高傷劍氣的沐殤,四人與十餘個東瀛殺手纏鬥得有來有回。
可隨著東瀛殺手增派人手,以二十餘人的架勢衝擊著防線,四人身上壓力驟增。
憑四人這等組合,若能將戰線拉扯開,且打且退,戰到午時都無虞。
然而,他們身後便是馬車,無路可退,左右可閃躲避讓的餘地不出兩丈方圓,要想撐住這條防線,不能再犯錯。
啟程前每人身上都備上了雲天觀六人貢獻出來的應急丹藥,因而單是體力方麵的問題,眾人少說也可再撐上一個時辰,而所謂的犯錯,自然便指受傷。
先前阮穀、紫風二人各自鎮守馬車西北、西南兩端,拚得凶狠,身上已見不少傷痕,退守內線後,他們很快意識到,本便不善守勢的他們若隻守不攻,不多時將在東瀛殺手的連番衝擊下潰敗。
以攻為守,能爭取守住更長的時間。
以攻為守,亦是險中求勝。
險中求勝,便意味著不再受傷隻是奢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