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月春日宴過後,汴京六月六迎來崔府君的生辰。
通州化雪後也是如此,很多人趕到城北的崔府君祠供奉祈福,盛況空前。而在汴京宮中也會同樣送去供奉品,包括球仗、彈弓、戈射之具、樊籠等。
一到這日,五更天就有人趕到廟裡爭燒頭爐香。沈子濯這會兒在通州縣衙搓著手烤著炭火,都說下雪不冷化雪冷,誰知道通州竟然是這樣的苦寒之地,他一邊叫苦不迭一邊罵罵咧咧。
“通州這麼亂,你到底能不能管?你這縣令是乾什麼吃的?”
沈子濯有些不耐煩,院牆外叫賣黃冷團子、麻飲雞皮、細嗦涼粉等喧囂的聲音更是讓人靜不下心。
姚全看了看手中畫像,很是真誠“臣管了。”
但通州的情況就是事實,李氏就是賣了私鹽,太子殿下就是分了錢,難不成他還能將通州的平人百姓全部拿刀剁了?
“你娘勒個巴子!”沈子濯爆了臟話,扭頭看向姚全“你腦袋是不是不想要了?”
“臣總不能將百姓的嘴都縫上。”姚全撇嘴“太子殿下就是收錢了,還收了好多,跟臣有什麼關係,臣說一句都是多嘴的了。”
沈子濯“?”
這他娘的是一個縣令該說的話,現在縣令都是通州縣令這樣的了?
“你”他還想罵人,就聽見由遠及近的腳步聲。
“太子殿下。”沈子濯起身行禮,姚全有樣學樣“通州之事定能解決,還需要幾日時間。”
來人可不就是在同福客棧被困了好幾日的紀燁晁。
同福客棧冰層被挖開的時候,紀燁晁連帶跟著的十幾個手下都餓得麵黃肌瘦,緩了好幾日才回神。
結果一從困境脫身就接二連三聽見噩耗,沈子濯表示這事兒也不是皇後娘娘想看見的後果。他本以為太子殿下來通州與李氏相談是順利得不能再順利的事情,畢竟往年利益分配誰都沒有異議,誰知道偏生今年李氏就不滿足了。
還真是應了那句人心不足蛇吞象,誰能算到之後會出什麼事情呢?
他本以為隻要解決大皇子身亡的誣陷之事就夠了,結果是一樁接著一樁,壓得人喘不過氣。
廷尉府這些日子可不就是帶著勁兒壓著沈氏呢,這口氣實在忍不下去。
沈子濯一本正經道“通州境內不過都是些流言蜚語,說清楚也就行了,那些鬨事的平人百姓又豈能真正與官府鬨起來,那還能有他們好果子吃?打發些銀錢事情也就壓下去了,倒是這李氏不能再縱容,愈發有野心了”
“嗯。”紀燁晁隨意應了一聲,母妃兄長不過也是個草包,能想什麼辦法。
他目光落在姚全呈上來的小冊子上,一眼就看見各種各樣收集而來的謾罵語句,出自平人百姓,也出自其餘世家權貴。
如今他與李氏蛇鼠一窩的破爛名聲綁在一起,又攪進紀燁煜遇刺身亡的案件裡,簡直就像一團理不清的亂麻,他甚至想要將這些麻煩的人都殺了個乾淨才好。
紀燁晁冷哼一聲,將冊子甩至一旁。
沈子濯坐在他對麵遞上通州的燒刀子。
雖然已經春末,但就是冷得不行,這燒刀子是純正糧食釀造的,方一喝下去,身體就暖和起來了。
此刻甩在一旁的冊子被風翻閱再度映入眼簾,頁頁都沒一句好話,無非是控訴李氏和他這個太子中飽私囊的言論。
紀燁晁麵色陰沉如水。
從前這些煩人的事情都有祖父和母後幫著他處理,從不用他操心這些。母後在宮中多年,什麼牛鬼蛇神沒見過,偏偏事趕著事,這一次就沒那麼簡單。
甚至連沈子濯這個草包都趕來了通州,這個舅舅他到底沒有明麵上嫌棄。他是仁和有禮的太子,也斷然不會讓自己身上有太過明顯的汙點。
他已經做好跟李氏徹底翻臉的準備,誰知道被困在同福客棧有沒有李氏的手筆,亦或是李氏暗地裡真的準備殺了他。
跟前爐子上蒸著蜜橘,繚繞煙氣模糊人麵。
沈子濯嘴裡哼著小曲兒,手上也沒停下,香甜的蜜橘一口一口送進他的口中,像是分毫不擔憂會發生什麼事。
爐子上還有四五個金黃的蜜橘,汁水唇齒間如泉般流淌,據說通州產的蜜橘剝後,手上三日猶有餘香。
是以有‘望之垂涎,食之甘美’之名。
紀燁晁有些走神。
吃完最後一口蜜橘的沈子濯見他這模樣,跟著擦擦手,半晌後笑著說“太子殿下,天高皇帝遠,聖上又怎麼會知道通州的具體情況,就算紀晏霄去幽州治水會經過通州,也沒什麼的,他不敢亂說話。”
紀燁晁視線落在他身上,忽而凝神蹙眉“舅舅是說,紀晏霄來過通州?”
“什麼?”沈子濯一下沒反應過來,而後才道“是來過,前幾日就已經回汴京了,這又不重要。”
紀燁晁敲擊的指尖頓了頓。
紀晏霄這個人不可小覷,若是從前無權無勢的質子自然不會讓人放在眼中,可如今他已然可以在朝堂上與他和廷尉府以及戶部尚書抗衡,就不得不將這個人放在眼中,通州之事是忽然鬨起來的,就在他離開之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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似乎有什麼線索在逐漸清晰。
“他是何時到的通州?”紀燁晁霍然起身“舅舅可知?”
既然要去幽州治水,為何要特意在通州停留好幾日,而後偏偏通州就出事了?
聞言,沈子濯一曬笑。
他完全不在意,接著擺擺手“通州地理環境惡劣,幽州官路被大雪掩埋,這才耽擱了幾日去幽州。”
“大雪埋了官路,可有人去調查?”
“確實官路被毀,不然這通州這麼偏僻荒涼,縣令還不認得人油鹽不進,除了私鹽買賣,誰願意來這個鬼地方。”他咂咂嘴“更何況通州還有流寇作祟,稱王稱霸,說通州是州縣都抬舉了。”
“太子殿下,”他壓低了聲音,出著主意“這李氏若不想再做生意,咱們隨意找個由頭讓聖上發落了就是,你身份高貴,哪裡還用自己親自出手沾染這一身腥。”
他這話已經說得太明白不過,催著他早日回汴京。
明明這個舅舅自己沾染了一身桃花債還說不明白,如今就說教到他頭上來了,到底是母後對母族太過寬宥了。
他想要對沈子濯說些什麼,又覺得對這樣的草包浪費時間又浪費口水。
“太子殿下可彆覺得我說話不好聽,若是汴京局勢不緊張我也不會來通州一趟告知你,如今局勢已然成了緊繃的弓弦,隨時有可能斷裂。”
“聖上身體不好,誰知道能撐到幾時?”
這話紀燁晁倒是聽了進去,三皇子身死,大皇子身亡,如今就剩下他和二皇子。
他背後有沈氏,可紀燁寧身後也是跟父皇有青梅竹馬情誼的華貴妃,誰輸誰贏還不一定。
但紀燁寧向來很討得太後的喜歡,常去壽康宮,相比較之下,太後多少對紀燁寧更加親近一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