b最新網址:/b古道寒風,鐸鈴瘦馬,世間似乎永遠都不乏麵貌黎黑、風霜滿麵的行人,而蜿蜒的群山斜道之中,一支商隊正夾雜其中不緊不慢地揚鞭走著,沿途五裡一亭、十裡一鋪,漸漸來到崇安縣城的外郭了。
崇安縣建製的由來,最早要追溯到唐貞觀初,左牛衛上將軍彭遷定居於此,召集鄉民墾辟荒地九十餘處,初具規模。
此後歲月荏苒,五十年後彭遷之子彭漢,奏準將新豐鄉改為溫嶺鎮;又百餘年,彭遷裔孫彭璫呈報朝廷將溫嶺鎮改為崇安場,自此“崇安”二字作為此處地名,方始見諸於史冊。
商號馬隊走到了城郭的縱橫阡陌間,矮峰之下便是片片青芽,相互依偎在依舊料峭的春寒之間,隨後得知即將入城,遠遠便隔著月城城樓,望見一座頗具規模的城牆在峰回路轉間緩緩呈現。
洪文定和小石頭從馬車裡探出頭來,聽了方家當地夥計的介紹,這座崇安縣城周圍一千丈,高二丈四尺,寬一丈二尺;雉堞九百三十六個,崗台二十七座,開設的四座城門皆設月城,顯然是城防建備極嚴之處。
“小少爺,洪少爺,這座城氣派不?要知道這裡可是崇安道啊!”
洪文定想起師父曾經說過,崇安驛古已有之,這裡秦漢為鄉道,宋元為孔道,道路兩端上連吳越,下達江海,是實打實綿延千裡的“四省通衢”。而一路上山高林密、溝壑縱橫,橫亙著一關二峰三岩四山八嶺二十一渡,兵燹匪禍既能長驅直入,也能望洋興歎。
因此這和兵家不爭之地的其他地方不同,崇安道作為楚越入閩第一關的門戶,從來都是駐水草、設兵營、便應援的鏖兵激戰之地,去年與天地會激戰於武夷山中的數省清兵,也是從這條古道的上下蟻聚蜂擁而來,差點將反清勢力堵個水泄不通。
從下梅鎮前來的短短路上,他們便經常能在荒草叢生的道路兩旁,望見窪地山麓處分散四處的磚石堆,那是作為這條路上孤魂總祭的墳塋,也是客死異鄉的路倒們最後的歸宿。
崇安縣陸路有東南西北四門,方家商號的車隊很快在南邊的景陽門處抵達,城吏似乎與方家的本地夥計相熟,隻是掀開簾子略看了一眼。
他見商隊都是老麵孔,洪文定與小石頭年歲尚小,舉止規規矩矩,便並未多做警惕盤查,隨著一行人順利通過盤驗進城,這一段路的顛簸奔走,也就正式告一段落。
方掌櫃為洪文定與小石頭此行安排的落腳點,正處在城南開設的水門附近,距那城邊條環帶而去、碧波蕩漾的崇陽溪相去不遠,隻見高懸的水門牌匾寫著“毓秀”二字,撐渡的竹排小船亦是絡繹,果然是一處客貨鹹集的水門碼頭。
方家商號規模不小,但在崇安城中購置的產業不多,此次運輸的布匹隻是要分銷到城中其他貨號,因此除了買下一處用來貯存布匹、轉運時需的倉廩,便隻留下這個離水門轉運樞紐不遠的小小鋪麵。
一開始方掌櫃的想法,無非是拿來作個歇腳休息之處。
可平日裡,商隊負責往來於下梅鎮、崇安縣,兩處之間的路途並不遙遠,想在天黑之前抵達並無困難,況且這些運貨的布莊夥計又都是本地人,即便某天道路不暢,他們也能回城中各自居住,並不需要其他地方落腳,因此這處小小鋪麵,也就一直閒置了下來。
如今按房掌櫃的吩咐,商隊夥計們便一齊上陣灑掃,分彆清理蛛網、打掃積灰,又把馬車上裝著的鋪蓋、桌椅等日用之物擺設停當,自是一應俱全不消分說。
這處水門小鋪僅有一進,內外兩室,其中內室又分上下兩層,從老舊木梯爬上去,就是個成人無法直起腰的狹窄閣樓,先前大概也是止作貯存之用。
但洪文定多留了個心眼,他自行將一床鋪蓋搬到了閣樓上邊,又將閣樓暗窗開啟一條縫,準備屆時由兩人輪流睡在上邊,立即有個守夜盯梢的地方,而萬一真的事有不遂,其中一人也能察覺異狀,趁此機會暗中脫身。
在住處安排停當之後,洪文定自然要先去完成江聞的吩咐。
他沿著水門街的青石板路,按轍轉入前街,耳邊忽然聽聞淙淙流水之聲,循聲而去,發覺崇安縣城鱗次櫛比的百戶千家之間,竟然隱藏著一條玉帶般的灌渠。
也正是這條灌渠流淌而過,才將縣城悄然分成東西兩處半城,音聲相接雞犬相聞,倒是頗有新意。
此時他所處的正在城東,前街不遠處赫然一座影壁,影壁之後便是一座外形有些陰森的縣治府衙了。
洪文定走上前去,發現縣治府衙大門緊閉,門前冤鼓也落滿灰塵,隻有幾個小孩在衙前打鬨嬉戲,低覆屋簷上更是泥燕築巢留下的層累痕跡,許久從沒有人清理整繕,寒來暑往之後竟是滿地鳥糞零羽、汙水濁泥,塞滿了衙前原本堂皇的青石板路。
“嗯,果然如方伯父所說,崇安縣衙不治民生許久,隻是沒想到荒廢破敗成了這樣。”
在來之前,方掌櫃便已經指點過了洪文定,說這崇安縣城不似彆處,崇安縣因前明一樁怪事奇案,便不願呆在府衙當中辦公,反而借用了東察院的處所作為署地理事,年深日久之後逐漸破敗,也就不再回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