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曉嫣臉色不好,所以文秀才一直不言不語,就等著墨曉嫣自己開口,聽她開口先評價了科考驛的用具,再看她麵色如常,判斷她應該緩和下來了。他往她碗裡夾了塊肉,又把她的杯裡倒滿了茶水。
“我還沒跟你說過我怎麼死的吧?”墨曉嫣用手指上下摩挲著茶杯,感受著茶水傳來的溫度。
文秀才隻是看著她,不知道該說什麼才好。其實他不止一次好奇過這樣一個神仙女子,究竟是因何殞命才神遊至此,但她不說,他就不問。畢竟,死亡對一個人來說還是挺恐怖的,那應該是她心底最大的傷疤。
“我是被一氧化碳熏死的,俗稱燒炭。”墨曉嫣穿越這麼久,隻有剛醒了的時候回想過她上輩子的最後時光,後來就沒敢想過。而且她在心底反複告訴自己,想也沒有用,頭想炸了也回不去,麵對現實吧!所以她常常思考未來怎麼辦,思考要怎麼才能更加了解所處的環境,要怎麼才能在這個時代好好活下去。
“我不是開民宿麼,本來剛開業也沒開多長時間呢,就趕上我們那兒發瘟疫,朝廷呼籲,民眾響應,商家停業,百姓閉戶。我就眼看著我的房租嘩嘩的消耗,日日心急如焚,所以等朝廷一說我們民宿能營業了,我就趕忙做好防疫工作準備營業了。”墨曉嫣早已經習慣了把語言轉換成文秀才能理解的詞彙。
“也是在那天,我的兩位摯友來看我。我們吃了火鍋,還喝了一點小酒,隻是後來我腹痛難忍,迷迷糊糊的也不知道具體發生了什麼,就隱隱約約記得兩位摯友提到要用炭火盆取暖。我當時腦子裡還想,這不是自殺嘛,可我這麼想了,我並沒有張嘴說一句。如果我說了,也許就不會這樣了。”墨曉嫣現在才發現,她心裡是懊悔的,她明知道那兩個人生活能力幾乎為零,為什麼沒有出聲提醒一下。
“如此,我便無法遇到你。”文秀才喝了一口酒。
“可我失去了所有,失去了我所熟知的一切,失去了爸爸媽媽,他們隻有我一個孩子啊!沒了我他們該怎麼辦?誰給他們養老送終啊?”說到爸媽,墨曉嫣眼淚止不住的流了下來,從前看過的失獨報道和獨生子女不敢死的文章一下子湧入腦海,她懊惱的抓著頭發,發髻都亂了。她覺得自己的死一定給爸媽帶來了莫大的痛苦,還有杜銘和苗晨希,他們也都是獨生子女,一下子三個失獨家庭,估計會引起轟動吧。
文秀才從懷裡拿出一方手帕,遞給墨曉嫣。墨曉嫣接過來擦了擦眼淚,正想擦鼻涕,發現手帕上繡著鴛鴦。墨曉嫣猜想這手帕應該是文秀才的娘留給他的,於是她把手帕放在了桌子上。看了看文秀才,問了一句“有沒有草紙,或者你寫廢的紙也行。”
文秀才愣了一下,看著努力控製鼻涕的墨曉嫣,明白了她要做什麼。
“手帕不就是讓人用的嘛,擦吧。”文秀才把手帕塞到墨曉嫣手裡。
“同行這麼久了,我第一次見你拿出手帕,一定是特彆珍貴吧,是你娘留給你的吧。”墨曉嫣再次放下手帕,然後從包裹裡翻出成親的紅手帕,一氣嗬成完成了她想做的事,鼻子瞬間爽利了不少,新鮮空氣大量湧入鼻腔,融入血液,衝向大腦。
手帕往手盆裡一扔,墨曉嫣順手就洗了,然後又洗了手,坐回桌前,拿起筷子就吃了文秀才夾的肉。再夾菜的時候,她才發現文秀才表情凝重。
“額,我惡心到你了,喝口酒壓壓驚吧。”墨曉嫣把酒壺往文秀才的方向推了推,“我那兩位摯友,其中一位就叫杜銘,拆開就是木土金名。”
“所以,你的朋友也穿來了。”文秀才喝了口酒,生平第一次有人當著他的麵擤鼻涕,太可怕了。
“我不確定,但是我覺得概率很大很大很大,詩的內容也能對的上,咱們怎麼還有那麼巧的事,病毒名字都一樣,新冠。”墨曉嫣需要食物來衝刷悲傷,筷子不停的往嘴裡送。
“弱冠,也稱新冠啊。”文秀才提出質疑。
“那是你們這裡有偏差,我的知識儲備裡可沒有這麼叫的。弱冠就是弱冠!”墨曉嫣吃了口雞腿,揮著筷子“指點江山”。
墨曉嫣再也沒有流露出半分難過,一直到上床休息,她一直都樂嗬嗬的,文秀才也不去揭穿她的這份刻意。梳洗完畢,墨曉嫣依舊裹著厚被麵壁思過,文秀才見她躺下了,也沒有再看書,吹熄燭火躺在她身邊。想伸手抱抱她,又不敢。
墨曉嫣直到後半夜才入睡,一直熬到身後傳來均勻的呼吸聲,她才把悲傷又釋放出來,任眼淚狂流。直到哭累了,沉沉睡去,迷迷糊糊的時候她想,還好明天不用早起。
果然第二天睡過頭了,墨曉嫣醒來的時候,房間裡已經沒有了文秀才的身影,隻有桌子上放著一個饅頭。墨曉嫣用腳趾頭都能想到他是去書院看書了,他這麼努力,應該能有個好成績吧。
墨曉嫣簡單梳洗以後拿起了饅頭吃了起來,邊吃邊在心裡構思該怎麼在茫茫人海中找到杜銘。她首先想到的就是去查科考記錄,去找五年前姓杜的考生,應該是有屬地記錄的,她願意一個一個去找。可如果要去宮裡查記錄,那就得認識官職很高的人,或者,文秀才高中,最起碼前三。這樣才有機會在宮裡說句話,就是不知道這古代人好不好說話,會不會以保密考生信息等理由拒絕。
想到這兒,墨曉嫣前所未有的期盼文秀才高中。也正是此時,文秀才推門走了進來,店小二跟在他身後,端著午飯。
“這麼早就吃飯了?”墨曉嫣一臉不可思議的質問文秀才,“墮落了啊你!不好好看書就惦記吃?”
“這都正午了啊!”文秀才看著墨曉嫣紅腫的雙眼,心裡莫名的心疼,看店小二出去了,他小聲問墨曉嫣“你還好吧?”
“好!很好!非常好!”沒有了手表和手機來確定時間,墨曉嫣對時間的概念很模糊,不過她想,正午就正午吧,反正也沒人介意她睡過頭。她把手裡的半個饅頭放下,對著半隻燒雞下了手。
“那吃完飯我們去永興坊吧,記得你昨天很想去看看的。”文秀才給兩個人都倒了杯水,也拿起筷子開始吃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