賈璉一直覺得薛姨媽是個好人,有良好的教養,會做人,因此才願意幾次三番的幫她。
他確實是沒想到,他剛剛表露出一點頹勢,第一個想要背棄他的,居然是她。
果然是現實的可以。
他陰沉著臉,輕車熟路的走到薛姨媽的房門口。
“侯爺,您怎麼過來了……”
“你們太太在裡麵?”
“在呢,我們太太剛換好衣裳在,正準備出去呢……”
“你出去,我有話和你們太太說。”
賈璉揮退同喜,看了一眼聽到動靜從裡屋出來的薛姨媽,然後對阿琪和阿沁道“你們兩個守在這裡,不要讓旁人進來。”
頓了一下,補充道“若是寶釵過來,就說我和她母親有要事商議,讓她在自己屋裡等我。”
看賈璉說完話,就一言不發,冷著臉往屋裡走,薛姨媽有些不明所以。
但她也看出來賈璉的心情似乎不太好,因此隨著賈璉進屋後,立馬問道“璉兒怎麼了?可是你薛蝌兄弟吃了酒說了什麼不該說的得罪你了?”
賈璉沒有理會,走到茶桌邊的凳子上坐下,自顧自的倒了一杯茶,飲了一口,這才緩緩回頭,麵無表情的看著薛姨媽。
薛姨媽瞧見這架勢,哪裡還不明白賈璉的不滿是來自於她。
她忙堆出一絲假笑,道“璉兒,是不是姨媽哪裡做的不對,惹你不高興了?要是有,你儘管說出來了,姨媽改就是了……”
薛姨媽也不知道怎麼了,緊張之下說出來的話,就像個犯了錯的孩子。
賈璉挑了挑眉,卻仍舊沒有說話,端起茶杯再次飲了一口小茶,這才抬頭看著近在咫尺的她,木然命道“跪下。”
“什麼?”薛姨媽還以為自己聽錯了。
“跪下。”
賈璉的語氣似重了一些,還夾雜著一點不耐煩,好像某種情緒已經積蓄到了,任何一點火星,都有可能將其徹底點燃。
薛姨媽麵上一陣青紅變換。
作為王家嫡出的二小姐,薛家的當家太太,她已經記不得多少年沒有人對她說過這兩個字了。
即便是寶釵她父親,薛家的當家老爺,都沒有這麼懲戒過她。
但現在,對她下這個命令的,卻不是她的父母長輩,甚至都不是同輩,而是她的一個晚輩……
貴族的尊嚴,作為人的人格,都讓她不可能答應如此荒謬的要求。
但麵對著賈璉的審視,薛姨媽突然腿就軟了,竟是“嗵”的一聲跪在了堅硬的地板上,雙手撐著大腿,委屈加淚眼巴巴的望著賈璉。
見狀,賈璉的神色鬆緩了一些。
……
寶釵沐浴之後,讓丫鬟出來打探賈璉吃好了沒。
鶯兒主動攬過這趟跑腿的差事,一時回來對寶釵道“姑娘,外頭的酒席已經撤了,二爺吃醉了酒回去睡覺了,侯爺現在在太太屋裡,說是商議事情。”
已經換好衣裳的寶釵聞言陡然緊張起來。
原本以為母親不過是給她提個建議,讓她給自己留條後路,沒想到,這麼快母親就急不可耐的和璉二哥哥攤牌了?
若是這樣,往後她該如何麵對賈璉?
思及這段日子以來賈璉對她的嗬護,甚至都不敢有一點唐突她……
璉二哥哥,做到了他說過的,以國寶待她的承諾。
可是她和母親呢?
利用完對方,看對方失勢,就想要過河拆橋。
換位思考,她都不知道賈璉該多生氣,對她們多失望。
寶釵頹然的坐著,一向有主意的她,也不知道如何做才好。
旁邊的鶯兒小心翼翼的看著她的神色,見其沒有要過去的心思,心裡暗暗鬆了一口氣。
她當然知道,賈璉找薛姨媽不是出氣,就是在規勸。
不論是哪一種情況,都很有可能暴露是她在中間通風報信這一點!
雖然她覺得她是為了自家姑娘考慮才這麼做,但現在寶釵畢竟沒有嫁給賈璉,她的行為完全夠得上吃裡爬外。
她很怕過去當麵對質。
因此,還是等事後悄悄問問賈璉,看對方有沒有出賣她,再決定如何應對才好。
為了徹底打消寶釵過去橫插一杠的想法,鶯兒補充了一句“侯爺說了,他一會兒就過來找姑娘說話……”
寶釵默默地點了點頭。
……
正屋,同喜同貴兩個站在廊上,看著宛若兩尊不可逾越的大山似的阿琪阿沁,麵麵相覷。
她們都有點懷疑,這不是薛家嗎,這屋子不是她們太太的屋子嗎?
怎麼感覺她們兩個才像是客,對方是主人似的?
儘管心裡緋腹,但她們可不敢招惹這阿琪和阿沁。乖乖,聽說這兩位,可是去榮慶堂都不解劍的主!
也不知道過了多久,她們方看見賈璉從裡麵走了出來。
其整了整衣襟,對她二人道“你們太太身子有些不適,你們進去好好照看著。”
“是。”
同喜同貴望了一眼賈璉,這才唯唯諾諾的進屋。
來到隔間,就見自家太太坐在茶桌邊上,單手撐著桌子發呆,臉上一副悵然若失的神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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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太……?”
看見她們進屋,薛姨媽方回神過來,下意識的再次擦了擦眼角,然後道“侯爺呢?”
“侯爺應該是往姑娘院裡去了。”
薛姨媽點點頭,也沒再說什麼。
同喜同貴見狀,心裡不免有些擔心。
方才賈璉過來的時候,神色有些陰沉她們都瞧得出來。
雖然不知道具體什麼原因,但肯定是她們太太做了什麼惹璉二爺不高興的事情了。
看太太這模樣,難道是璉二爺打了太太?不然,太太眼睛為什麼看起來紅紅的,剛才還擦眼淚?
賈璉來到寶釵獨居的小院,在房門前略站了站,方才開口“寶釵妹妹在嗎?”
鶯兒走了出來,瞅了瞅賈璉,然後道“姑娘在裡麵,侯爺請進。”
賈璉頷首,走了進屋。
寶釵的屋子看起來比上次來的時候陳設多了些,格調也溫馨了不少,應該是寶釵不住了之後,薛姨媽重新收拾過。
“璉二哥哥請坐。”
寶釵在賈璉進屋之後,便有些局促。請賈璉坐下後,也隻是默默的給他倒茶,一點不複以前麵對賈璉的從容。
賈璉見狀,歎息一聲,道“我方才和你母親,說了關於你的事情。”
寶釵倒茶的動作一頓,默不言語。
“原本我是想著,我身上的孝期還有一年,打算等找個合適的機會,再與你鳳姐姐說關於你的事。
如此,能夠讓她好受一些,也能更好的接納你。”
賈璉似乎是解釋了一句。
“沒想到,這才幾個月不到,我身上就出了這樣的事情。”
賈璉抬頭看著寶釵,語重心長的道“原本我以為,憑我的本事,將來青雲直上,掌天下權柄不過輕而易舉之事。
如此,即便我貪心一點,有了你鳳姐姐和林妹妹,還妄圖染指你,我也能做到,給予你們最好的生活。
現在看來,是我太過自負了。
我已經被朝廷削職,將來前程如何尚不可知。
而你又是這般的聰慧,這般的優秀,我豈能再因自己的一己之私,而置你的將來於不顧?
所以,我們之間的事,你還是再考慮考慮吧。不論你做什麼樣的選擇,我都不會怪你。”
賈璉的語態很平靜,但是聽在寶釵耳中,卻讓她很不能平靜。
她的眼眶幾乎瞬間就充斥了淚水,有些委屈的道“是不是我母親,和你說了什麼?可是,那隻是我母親的意思,並非我的意思,你怎麼能,怎麼能這麼對我……”
“可是你母親說的才是對的,你應該有更好的未來。”
寶釵走到自己的床榻邊坐下,過了一會兒,她方才抬起頭,一字一句的道“那,林丫頭呢?你可又會給她機會,讓她重新選擇?”
賈璉眉頭一皺,道“她和你不一樣,她爹娘都沒了,她就隻有我。所以不論我好與歹,她都隻能跟著我。”
寶釵便哭了起來,道“你還說在你心裡我和林丫頭是一樣的,隻要她有的,我都會有。如今看來,在你心裡我終究還是不如她重要。”
賈璉看一向堅強的寶釵竟然哭了,心裡很是意外,也有些感動。
但他還是繼續說道“這個世界上,每一個人都是獨一無二的,沒有任何兩個人能夠真的一模一樣。
我也沒有騙你。在我心目中,你和鳳丫頭和林丫頭的地位是一樣的。
從打算得到你的那一天起,就沒有想過讓你屈居任何人之下。
隻是你畢竟是你,和鳳丫頭和林丫頭不一樣。鳳丫頭與我不單是結發夫妻,而且她嫁給我多年,還為我生育了一個女兒,所以她這輩子注定離不開我了。
而林丫頭是她爹臨終前托付給我的,我們之間不但締結了正式的婚約,而且她住在我們家裡這些年,不論是名分,還是她的清白,都全部給了我。所以,她也隻能跟著我。”
饒是寶釵此刻無比傷心,陷入自我懷疑,聽賈璉說到此處還是愣了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