divid="tet_c"林風蕭瑟,鬆動如濤——
喬蕤低著腦袋,慢騰騰走在林間的小道上,像是在一寸一寸的挪。
滿心糾結,臉上神情也有著幾分悵惘。
她幾次抬頭看向那道修長清薄的背影,唇動了動,似有什麼話想說,但最後還是唇線抿直,兀得緘默下去。
在她正垂頭喪氣時候,前方腳步聲忽然一停,然後便有聲音響起。
“……”
喬蕤怔了怔,抬起低垂的眼眉,憋了半晌,才慢慢搖了搖頭,小聲道:
“師兄,我不想留在鶴鳴山,可以的話,我想和師兄一起去洞天裡麵。”
這句在說完之後,卻不見有回應。
喬蕤有些慌了,臉上升溫,耳尖微緋,連忙辯解道:
“師兄,我不是信不過沈上師,隻是因為喬文敦,他……”
在將喬文敦的事一五一十言說了遍後。
喬蕤沉默了片刻,握緊手指,忽得道:
“喬文敦一定是會來的,那我留在此地,縱使是有沈上師的庇佑,隻怕也難以脫災,與其如此,還不如進入到洞天裡麵,去撞個運氣。”
山霧濕寒,竹聲簌簌,像一場急雨要潑麵而來,天地都霧蒙蒙的一片,擾人心緒不寧。
陳珩垂眸看她,看她手指因為用力而狠狠發白,像是某種發狠的小獸。
他慢慢搖了搖頭,頓了一頓後,才平靜道:
“我既已應承過會助你,便斷沒有食言的道理。隻是在洞天之中,我的仇家並不少,他們難免要施些鬼蜮手段,也少不了一番流血苦戰,到那時候……”
他微微將語氣一緩,難得安撫似的笑了笑,道:
“隻怕就是我要連累喬師妹,要累你同我一並受罪了……”
……
眼前之人的語聲溫緩,眸光淡靜。
在這視線注視中,喬蕤心中存有的惶然和焦急,好似做冰雪消去,兀得就散了大半。
自她被喬靜儀和幾位親族長輩騙出白商院後,便一直是四麵碰壁,也顛沛流離了一路,直到遇上眼前這人,才勉強是尋得了個可以稍作喘息的空當。
而這時,陳珩也並沒有把她當做累贅丟開。
這個發現,讓喬蕤黯淡的杏眸猛得一亮,騰起驚喜之色,光華灼灼,流光溢彩。
她後退兩步,抬手用力揉了揉眼睛,分明是不想的,可還是眼睫一顫,於是又連忙背過身去。
半晌後。
她語聲才含混不清響起:
“師兄,你是不是覺得我很蠢?這麼輕易就被人騙出了山門,連袖囊都被騙了過去,可我真的沒有想過他們會騙我……”
釀造成今日之果的,也不止一個喬靜儀,還有喬鼎那一脈的幾位家老。
喬鼎雖因一場三十萬年未有之大動亂被突兀絆在了法聖天,措不及防。
但即是在這等形勢下,他在族中也還是留有提防準備,並非勢力全無,兩手空空。
不過事到如今。
隻怕喬鼎也是未曾料想的。
那幾個自少年時候便隨他出生入死,被他引為腹心,甚至還有一位和他留著相同父血的弟兄,皆是因不明不白的緣故,突然就叛了他。
在喬靜儀和幾個家老的示意下,喬蕤也不疑有他,自然也離了白商院。
至於之後種種。
也更不必多言……
“將生死操之於他人之手,的確不是什麼明智之舉,隻是人非聖賢,孰能無過。”
陳珩移開目光,投向空處,也不看她的局促狼狽之態,略想了想,淡淡道:
“吃一塹、長一智便好了,日後行事時,多些思慮,再來下決斷罷。”
“……”
喬蕤揉著眼睛,忙不迭將腦袋用力點了一點,再點一點,方才那幾分在外人麵前的端莊從容皆是不見,隻現出了幾分少女的嬌憨可愛。
“師兄也曾被人騙過嗎?”
她猶豫半晌,又難免好奇問道。
“騙過,還騙得極慘。”
陳珩腦中不由想起前世種種,不過昔日的慘痛,而今早皆俱做風煙散去,在他也再心中難留下什麼波瀾。
倒是有種隔岸觀火的感觸。
仿是事不關己了一般,可以冷眼視之……
喬蕤聞言驚異又懵懂,眨眨眼睛,看向陳珩,卻沒什麼多問什麼。
“我也是人,凡夫俗子,有什麼好奇怪的?”
陳珩一笑,向著前處的院落走去。
按理來說,四院的眾弟子應是皆居在五音峰,而這座羅煙峰,乃是四院幾位上師的下榻之所。
不過為防不測,沈爰支倒是令陳珩和喬蕤移到了瓊宮不遠處的一座樓舍,以方便照應。
之後兩人一路無話,氣氛微有些寂然。
“師兄。”
而在臨近樓舍前。
喬蕤忽得上前幾步,走到與陳珩並肩處,抬頭臉,對上他的眼睛。
她似將腦中的話語想了許久,這時才終於鼓起了勇氣,認認真真說:
“師兄方才說不願連累我,我知曉這隻是一句戲言,但師兄有大恩於我,喬蕤也並非是不知回報之人。”
她定了定神,極為肅然,一字一句開口言道:
“我願意被師兄連累,今後若有不測,我也願意同師兄一並受罪!”
眼前樹影斑駁,靜謐無聲。
那雙杏眸亮得驚人,對視時候,像是一束日光猝不及防照進了眼底。
陳珩眼簾微垂,淡淡看她片刻,又收回目光,搖了搖頭。
“此語不祥。”
他一指前方掩映在青竹綠蔭中,若隱若現的樓舍,並不多說什麼,隻一笑道:
“先走罷。”
……
……
二日光景不過彈指即逝。
許是因流火宏化洞天將要落回鶴鳴山緣故。
在冥冥中的牽引之下,這二日間,異氣沸騰洶湧,靈機生亂,倒是鬨出了好幾次地龍翻身的變故。
不過在場的都是修行之人,這點小事,也還不至於太過放在眼中。
在幾個小族特意拿出幾卷陣圖,鎮在東西南北的四極方位後,那些山石崩裂、飛泉斷流的異狀瞬得少了。
雖腳下還隱有震蕩之感,卻也比先前要好上太多。
而因後日,便是流火宏化洞天徹底墜回胥都天之時。
陳珩也一直是心懷戒備,留意著外界的風吹草動。
但出乎意料,那喬文敦也不知是畏懼玉宸派,又或是被其他事情絆住了手腳。
竟是一次都未現出過行蹤,鶴鳴山也太平無事。
這令陳珩微覺訝然。
但心下。
也著實鬆了口氣……
那喬文敦據說是魔道六宗中神禦宗的棄徒,因為脾性、行事極是和他老師投緣,所以也深得他老師的喜愛。
甚至不顧喬文敦世族的出身,將一身本領,幾乎是傾囊相授了。
彼時的喬文敦。
可謂聲名無量。
在十二世族之中,也是一等一的風光人物!
隻是後來,喬文敦也不知到底是犯了何過,竟然將他師祖惹得勃然大怒,且此過非小,連他老師苦苦哀求,也未能將喬文敦保全,隻能無奈看他被開革出山門,成了神禦宗的棄徒。
但縱然是遭了如此責罰,可在喬文敦老師的奔走出力下,喬文敦一身得自神禦宗的修為,卻還是沒有被宗門收回。
居然容他將道果全須全尾帶回了密山喬氏,到底成全了一番師徒間情誼。
此事一出,在當時也是惹得議論不小,一片嘩然。
令不少宗門棄徒聞訊眼紅,皆是嗟歎不已……
隨著時過境遷。
而今的喬文敦修為早已精深無比,一身道法也自是煉得神妙。
且他身為密山喬氏的實權人物,以世族的萬世積累,手上想必也不缺護身至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