汪!
汪汪!
趴在地板上的奧古斯特似乎感受到了主人情感的變化,它一個利落的軲轆就從地板上躥了過來。
奧古斯特前掌前伸,後腿蹬直,棕色的後背似一張拉滿的弓般向上拱起,喉嚨中發出凶狠的汪汪聲。
大狗狗像是個保護公主的真正騎士一樣,做好了進攻的準備。
它時刻準備隨著伊蓮娜小姐的一聲令下,就撲上去給這個讓他不爽的小子在小腿上來一口。
“啊!奧勒,安娜妹妹,這是怎麼了!”
女影星下意識的捂住嘴,低低的驚呼。
她沒明白剛剛大家還言笑晏晏,相談甚歡的樣子,為什麼安娜突然念了幾句《埃及豔後》裡的台詞,氣氛轉瞬間就變得劍拔弩張起來。
“沒事,奧古斯特,沒事的。”
伊蓮娜小姐安撫了一下自己的寵物獵狗,然後冷聲說道:“奧勒先生,今天我已經給予您充足的尊重和忍耐,現在請鬆開我的手,否則我就要請你離開我的家了,我也是非常認真的。”
“克魯格少爺?”
管家像是幽靈一樣出現,輕輕拍了拍奧勒的後背。
安娜吩咐他取來支票薄之後,就沒有要求對方離開。管家同樣懂法語,他無聲的站在會客廳的角落處,將剛剛發生的一切都收入眼底。
“這是我和安娜表姐之間的家事。我從小在這裡長大,即使教母在世的時候,都從來沒有趕我離開過!”
奧勒更煩躁了。
他揮揮手,就想讓這個礙事的男人離開。
“克魯格少爺?”
管家抓住了他的手臂,帶著白手套的手,像一雙鐵鉗似的牢牢控製住他的手臂,然後一字一頓的再次說道:“小姐請您鬆開手。”
手被對方緊緊錮住。
奧勒的腦子稍稍從煩躁中清醒了一點。
他認識這位管家也已經很多年了。
管家和主人的貼身男仆女仆都是大莊園仆役中的靈魂人物。
尤其是前者,
甚至已經半脫離了仆人的範疇,在傳統歐式大家族中,屬於但凡主人家兜裡還能掏出一個銅板,都不會將他們裁掉的職位。
這個老紳士般的男人,在莊園裡工作了大半輩子。
在安娜的姨媽還在世的年代,管家的年薪就已經超過50萬歐元,和一些小銀行的獨立董事差不多。
甚至連對方的家人日常醫療開支,孩子出國讀大學的花銷,找到合意工作,都是伊蓮娜家族支付並安排的。
要的就是一個知根知底的自己人。
豐厚的薪水報酬帶來的是忠誠,對伊蓮娜家族主人的忠誠。
以前是忠誠於安娜的監護人,現在是伊蓮娜小姐自己。
除了安娜表姐這個莊園主以外,
麵對其他任何客人和家庭成員,管家的義務僅僅是保持足夠的禮貌和尊重而已,卻不需要服從任何對方的命令,即使是從小就經常來這邊的自己。
看著對方嚴肅的樣子,
奧勒並不懷疑管家現在已經展示完了“禮貌與尊重”的那一部分。
他再不鬆手,隻要安娜表姐給個眼色,搞不好下次就不是叫他克魯格少爺,而是一記膝撞頂在他腰上了。
這也就是21世紀,
時代變了。
宰相門前七品官,換成一百多年前,這種大貴族家的貼身管家比一些鄉下的騎士男爵老爺都要威風。
彆說叫手下的男仆過來把他驅逐出莊園,就算是主人命令他開槍,人家也會毫不猶豫的扣下扳機的。
奧勒猶豫了兩秒鐘,還是最終還是鬆開了抓著安娜手腕的手,悻悻然的坐回了自己的椅子上。
“安娜表姐……我是為你好的啊。”
他無奈的舉了舉雙手,“你簡直生氣的沒有道理。”
“很好,那我就當這件事沒有發生過。”安娜點點頭,“回去替我向克魯格先生轉達問候。”
“至於其他的提議,以後就不要再提了,我並不感興趣,伊蓮娜家族也不感興趣。奧勒·馮·克魯格,請您聽好了,我沒有嫁給你的打算,小時候沒有,現在沒有,未來也沒有。”
空氣中再次陷入了長長的尷尬沉默。
安娜不說話,奧勒不說話,連史賓格獵犬也一動不動。
隻有茫然無措的女演員在幾個人之間左顧右盼。
“果然是這樣麼。”
奧勒慢慢的低垂下了頭,盯著自己的光亮鞋麵。
他似乎徹底撕下了某些心結,慢慢的說:“這真的是表姐你的風格,‘小時候沒有,現在沒有,未來也沒有’強大而又決絕,就像是法官在下達判決書一樣,斬斷了我所有念想。把我趕離這裡。”
安娜原本已經準備以冷漠的姿態離開會客廳。
此時聽見奧勒低沉喪氣的聲音,
她稍微有些心軟了。
安娜看著自己姨媽的教子,搖了搖頭:“奧勒,我依然歡迎你以表弟的身份來我的家中作客……”
“嗬……什麼憐憫的發言嘛。”
奧勒竟然直接打斷了自己表姐的話。
他也晃了晃腦袋,嗤笑了一下,像是在笑自己的自不量力。
“表姐,你看不上我的,其實不止你一個。”
“我不是看不上……”
“不必安慰我。”
奧勒揮了揮手:“你知道嗎?來的時候飛機上,父親打給我的電話中,他就覺得我搞不太定你。他說你是真正的女伯爵,而我隻是個花花公子。”
奧勒偏過頭,模仿著銀行家說話時帶著嘲弄的語氣:“沒有了金錢和家族的外衣,伊蓮娜小姐依然是位高貴的女爵。而你——奧勒,我的兒子,你隻是個會哭鼻子的小男孩而已。”
“伊蓮娜小姐那種高傲的烈馬,怎麼能是我的兒子這樣孱弱而虛浮的男人所能征服的了的呢?就算是手中拿著最好的水果泥和雞蛋清蒸煮混和而成的精飼料,她也寧願嚼路邊的青草,不會多看你一眼。”
“高傲的烈馬……高傲的烈馬,無論從哪個方麵來說,都真是有趣至極的比喻。”年輕人恨恨的說,他的語氣是那麼用力,帶著被拒絕後的惱羞成怒。
隨著安娜不留下任何回旋餘地的拒絕對方,
奧勒似乎已經徹底的陷入了破罐子破摔的狀態,完全不在乎激怒身邊的伊蓮娜小姐了。
咬著牙念叨了兩句。
然後他抬起頭,望向麵無表情的看著自己的安娜,嘴角拉出了一絲說不清是冷笑還是嘲笑的表情。
“表姐,您知道這個比喻最有趣的地方在哪裡麼?”
安那一言不發的注視著這個表弟漸漸的變的越來越陌生。
“我父親說,有一句普魯士諺語,要想一匹馬去你想要的地方。與其眼巴巴的抱著胡蘿卜和雞蛋渴望它的憐憫垂青——”
奧勒望著自己的表姐。
此時的他的臉上再也看不到貴族少年的溫文爾雅,反而有些歇斯底裡的陰冷和狡猾。
“——不如當一個擅用繩索和馬刺的馴馬師。”
安娜的臉頰依然光滑潤澤,隻是表情冷的像是一尊大理石塑像。
“奧勒表弟,你現在這種得不到想要東西,就崩潰了的模樣,看上去可真醜。真像個哭鼻子的小男孩,看來克魯格先生至少說對了一半。”
她語氣依然平靜:“我其實也蠻喜歡那個關於馬的那個比喻的。但如果我真的是烈馬,你也不是馴獸師,而隻是一隻因為得不到香蕉而上躥下跳的猴子。”
女孩不在意的笑了笑。
“馬刺?”
“你們的馬刺不會指的是我的卡拉舅舅吧。拜托,姨媽生前就幾乎不和這個弟弟來往了。就算你們手中捏著巨額債務,可用他來威脅我,你們是不是搞錯了什麼。”
什麼【伊蓮娜nft數字藏品交易所】,這種撈錢的東西確實挺壞名聲的。
然而明眼人都知道是怎麼一回事。
再說,
安娜本人也有專業的律師團隊來處理這些問題。
很大概率上,即使卡拉舅舅真的搞到了錢,這種“李鬼”交易所真的能開起來來的可能性也極小。
“哦,老天,彆誤會,怎麼會是卡拉舅舅呢?”
奧勒無奈地聳聳肩,怪腔怪調的說道:“表姐。我們都明白,卡拉舅舅這種垃圾,頂多用來惡心惡心人。他根本上不得台麵,我給他的十萬歐元也真的隻是順手給的,連借據都沒要。”
“要是想用他來要挾您,未免太異想天開了。”
安娜稍微有點疑惑,但她並沒有說話。
奧勒從一邊之前放勒布倫夫人油畫畫筒的深棕色普拉達男士公文包裡,拿出了一個文件夾。
他抽出了其中的一張紙遞給了安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