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為經用手指在課桌上隨意轉動著鉛筆,對四周所有不懷好意的竊竊私語充耳不聞。
做為一個即將能在阿布紮比盧浮宮裡開畫展的年輕畫家。
他當然有足夠的底氣把所有嘲笑他的同齡人,當成小醜不去搭理。
好吧,
嚴格意義上來講,與其說馬仕畫廊是想耗費重金給自己開個人畫展,不如說,這個開展許諾,是魔鬼誘惑浮士德給他簽下授賣靈魂的餌料。
隻是漢克斯手中拋出的硬幣的兩麵,並非什麼地獄和天堂。
是一份極其優渥的合同待遇和另一份有點瘋狂到離譜,行業內前所未見的合同而已。
馬仕三世這位“魔鬼”實在是過於慷慨了。
慷慨到,
顧為經明知道他可能簽下了涵蓋整個職業生涯畫金年代的賣身契,也不覺得如何煩悶,唯有興奮和激動。
“這就是曹軒老先生的魔力麼?”
用腳趾頭想也知道,不是曹老爺子在其中使了力氣,阿布紮比盧浮宮開美術展這種難以置信的選項,一定是不會出現談判桌上的。
再天才都沒用。
東京畫廊也有自己合作的頂尖美術館,它們卻從來沒有許諾過要給酒井勝子在美術館裡辦個人展。
或許未來的某一天會出現類似的場景。
但那不是現在,
不是明年,
不是在勝子小姐19歲的時候。
絕非東京畫廊對酒井勝子不重視,而是行業內從來都沒有過這樣的先例。
畫廊是有自己成熟的培養梯度。
新人畫家一般要和其他同事一起,簽約後先參加畫廊自己舉辦的一些學術討論會,集體美術展,在收藏家媒體麵前露露臉。
表現好的人就能獲得更高的曝光資源,被推薦去以特邀畫家的身份參加小型雙年展,再去參加獅城美術展這樣的大型雙年展。
等都取得好成績了,才可以考慮開始開個人展。
為了成本考量,最初的個人展規模都很小,乾脆直接是網絡線上的。
隻當市場反饋夠好,才能逐漸加大個人展的規模,換到更大舞台,考慮給機會參加藝博會……
這條漫長到望不到儘頭的天梯終點上的獎賞,才是能在大美術館裡召開自己的個人展。
就像在賽車運動裡,要先開歐洲卡丁車,再開雷諾方程式,然後是在f4,f3,f2裡拿冠軍。搞不好還要去其他次頂級比賽鍛煉兩三年,最後才能坐進f1賽車的座艙裡,讓全球數億觀眾為選手呐喊歡呼。
這是現代畫廊經過時間檢驗形成的成熟商業培養模式。
正因為每一步都比前一步燒錢的規模翻倍的往上走,所以對待常規的新人畫家,想要爭取更多的曝光必須要進行層層篩選。
經過市場營銷部門詳細的評估考察,認為畫廊值得為這個代理畫家傾注更多的資源。
確定它們的投資能夠收獲回報,才會允許畫家邁向下一階梯。
酒井太太當初提出的個人展的條件,心中判斷馬仕畫廊就算答應了下來,應該也不過就是那種很小規模,很初級的個人展。
能有個實體場地,而非那種網上辦的總共瀏覽量也不超過一萬人次的互聯網畫展,就已經很用心了。
更多的要求,就是難為人家畫廊。
19歲這個年紀,太年輕,也太青澀。
給他這麼大的場合,讓全世界藝術愛好者的目光為他而矚目,他自己都未必能掌控的住。
把6歲的卡丁車神童提拔進f1的終極駕駛艙裡,搞不好賽車一起步直接就把自己撞死了。
光巨大的輿論和媒體非議,也很可能會如滔天浪潮般把畫廊連帶著他們的代理畫家一起淹沒。
想想看,
一個十九歲沒有任何有說服力成績的素人畫家,上來就得到了無數人奮鬥一生也得不到的東西。
那些還在藝術布滿荊棘的天路上苦逼兮兮掙紮攀登的同行畫家們,得眼紅恨你恨成什麼樣子啊!
馬仕三世居然給出了這個不可思議的許諾。
真不知道是無畏還是瘋狂。
畫廊方完全是把一切都押上了賭桌,能給的全給了。
和阿聯酋王室的私人友誼,有和阿布紮比博物館開聯合美術展的資格,這是馬仕畫廊最大的底牌。也是這支逐漸像枯萎的參天大樹一樣的老牌畫廊,再如何衰落,也能在人們的潛意識裡被稱作一線畫廊的根本緣故。
隱隱還能壓東京畫廊+btp這樣的洲際畫廊一頭。
縱然在成名的大藝術家眼裡,這個機會也絕對夠動人。
它是馬仕畫廊手中掌握的最強宣發資源和t0級彆的曝光渠道,放眼整個美術史,也算得上t1裡排名中下的榮譽之一。
這個舞台稍次於那些超級美術館,和很多歐洲國立美術館開畫展的逼格相當。
大約和能在聖彼得堡國立艾爾米塔什博物館,意大利佛羅倫斯的烏菲滋美術館,這些三四百年曆史的悠久老派強館開展的誘惑相差仿佛。
馬仕畫廊想要簽下酒井一成教授未來五年的合約,開出來的最核心的條件根本就不是幾千萬美元的合同報價。
就是願意為酒井大叔在阿布紮比盧浮宮開一次個人美術展而已。
自從文藝複興時期,美第奇家族建立起來人類曆史上第一座美術館的六個世紀以後。
這種機會大約是曆史上首次被擺在一個未成年人身前!
哪怕明知道這是人家畫廊釣自己簽超長約的香餌,顧為經也決定要心甘情願的乖乖的跳到碗裡去。
理論上開這種畫展的機會,要等論資排輩,要靠人脈關係,要看時機和運氣,根本就不是你繪畫技巧好就能開的了的。
要是按部就班的走,哪怕他畫功強的突破天際,顧為經認為自己三十歲以前,也不可能再爭取到這樣的機遇。
顧為經實在無法拒絕。
“魯莽的年輕人,恭喜你簽下了一份十五年的賣身契。”
酒井太太沒有阻攔,語氣也沒有嘲諷,隻是聳肩,“這麼長的合同,你就期望將來能和馬仕畫廊處好關係,不會被雪藏吧。好在看上去馬仕三世先生看上去真的蠻喜歡你的。不過說實話,小顧,我不怪你。”
“這樣的合同擺在勝子眼前,我也會在糾結很久之後,讓她簽的。擺在年輕時的一成眼前,他會毫不遲疑的撲上去的,心中掙紮猶豫一秒鐘,都是對在‘頂尖畫廊開美術展’這個條件的侮辱。”
“明知道達不到,還要向著飛蛾撲火一般的衝上去,隻為了離這個目標更近一點點,盧浮宮就是這樣的魅力。”
酒井太太說話時,胸口在劇烈的起伏。
明顯她也被馬仕三世先生開出來的條件震撼的不輕。
而旁邊客廳另外一位長輩顧童祥,早就已經樂的人都傻掉了,陷入了接近範進中舉時的癲狂狀態。
昨天還是老淚縱橫呢,今天隻是坐在一邊呆笑。
盧浮宮開美術展?
我的孫子?
顧童祥根本都不在乎是不是空頭支票,顧為經很可能無法把這個機會抓在手心裡。
光是【盧浮宮】和【顧為經】兩個詞彙組合在一起,就帶給了顧老爺子顱內**一樣的快感。
樂到癲狂,恨不得手舞足蹈。
這絕對是顧老爺子這輩子以來最樂顛顛的一天,當年倒騰古畫發小橫財的時候,顧童祥都沒有這麼爽過。
“我隻希望你能明白,這僅是一個讓你去努力的目標。完不成也不要氣餒,就算沒能在阿聯酋開個人美術展,隻要認真的畫下去,總有一天能在巴黎的繪畫館舉行一場屬於你自己的繪畫盛宴,也不是沒有可能呢。”
金發阿姨站起身拍著顧為經的肩膀,安慰道。
巴黎的繪畫館是法國盧浮宮放置各國繪畫類藝術品的主殿,有世界油畫藝術之最的稱呼。
畢加索生前畫作被盧浮宮所收錄,就擺放在繪畫館的大廳內。
“能不能得到,就看天意,儘人事聽天命吧。”
在顧為經完成簽約之前,酒井太太最後檢查了一遍合同,並對幾個條款做了更加細製的約定。
包括關於顧為經為獅城美術展準備的畫作的歸屬權問題。
按照漢克斯帶來的合同上的內容。
顧為經與馬仕畫廊正式的代理協議,應該在8月末獅成美術展閉展時生效。
從2023年8月27日0點開始,無論是執行合同,還是執行b合同,顧為經都會正式成為馬仕畫廊的官方代理藝術家。
“參展畫的所有權算誰的,顧為經本人的,還是馬仕畫廊的?合同裡要說好。”酒井太太指出了合約裡含糊的地方說道。
“馬仕畫廊會給顧為經投入相應的資源,享受了資源,理應就是畫廊的作品。”漢克斯立刻說道。
“很公道,我沒意見。”酒井太太笑笑,不反對:“隻是相應的資源這個說法實在太含糊了。馬仕畫廊應該需要先給我們一份完整的營銷策劃。”
“我隻能說……可以視情況考慮。”
漢克斯苦笑。
馬仕畫廊已然提出這樣對賭協議,再辛辛苦苦的花錢送顧為經去參展拿獎,然後再更加辛辛苦苦拿幾百萬美元出去給顧為經在阿布紮比盧浮宮舉辦大型個人展。
他們圖什麼啊!
顧為經是馬仕三世的私生子不成?
私生子都未必有這個待遇,這簡直像是馬仕畫廊的小祖宗。
既然馬仕三世的祖宗們都已經乖乖的躺在家族的墓地裡,沒聽說誰突然詐屍來著。
所以正常來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