酒井夫人上上下下的打量著小鬆太郎。
她覺得這家夥現在的語氣和神態有些奇怪,也並沒有放在心上,而是開門見山直接說道:“勝子想要參加今年夏末的新加坡藝術雙年展,她可能需要更多的時間自己準備作品。”
“因此,我和勝子都認為,時間有限,她沒必要經常跑到提高班裡來當助教了。你說呢?”
酒井太太話這麼說,語氣中可沒有多少想要爭取小鬆太郎意見的打算。
“啊?”
小鬆太郎愕然。
心中正不斷積累準備發難的氣勢,宛若被一根針紮住的氣球般,突然就萎了。
不來提高班當助教了啦?
這不是酒井太太說好的創造給自己和酒井勝子小姐多接觸的私人機會嘛。
而且,
酒井勝子現在要參加今年的獅城美術展麼,這麼年輕……
“參展是好事,阿姨。酒井小姐要回日本畫畫嘛,我也可以多陪陪他。給她一些美術指導的。你們畢竟是長輩,我們這些同齡人之間相互溝通的較為容易。”小鬆太郎說這話還是有些底氣的。
他也是獲得過橫濱美術三年展學生組三等獎的職業選手。
雖說獲獎本身離不開小鬆畫廊的營銷幫助,但家世也是實力的一部分。
自忖算得上是優秀的新生代畫家。
“早乾嘛去了?”
酒井太太在心中失笑。
“勝子在仰光創作的很開心,學期結束前,暫時不會返回日本。指點什麼的,謝謝小鬆先生你的好意,但是不必了。”
小鬆太郎眉頭皺的很緊。
“要是這樣。我覺得我也沒有必要呆在這裡了,小鬆畫廊每年春夏兩季都是業務的高峰期,每個月銷售額都有近一億円,若是酒井勝子小姐繼續這個樣子,我就要考慮返回日本了。”
他這句話既是在點出他的不滿,也是在提醒酒井太太,自己是多麼大的畫廊產業的繼承人。
小鬆也是有脾氣的好不好。
自己屁顛顛的從日本跑過來,可不是真的來當助教,教這些仰光山炮們的。
“這樣也好。”酒井太太真接點頭。
“什麼?夫人您……”小鬆太郎可沒預計會得到這種答案。
他這是隻是表態立場和談判的語氣,不是真的想回日本。
就好比,古時候源平爭霸權臣當道的年代,那麼多的天皇動不動就喜歡往寺廟裡跑,不是人家真的厭倦了權利,想當個和尚。而是表達對權臣大將軍的不滿,朝臣跑去道個歉,迎個陛下,天皇就又回來了。
小鬆太郎表達自己“你們再這樣,哼,老子就回家”,無非也就是這個意思。
結果酒井太太真的就這樣答應了。
“這樣也好”是什麼鬼?
就這樣把老子趕走啦!
要是當年平安京裡的天皇在朝堂上表示自己“厭倦了塵世的煩惱,想要去出家清修”,底下的公卿們大喜過望的啪啪拍兩下巴掌,兩個剃頭師傅端著熱水盆就噔噔噔上殿來了,說早有此意,這就請陛下剃度出家。
估計天皇也會很鬱悶吧。
小鬆太郎現在就被有點整不會了。
“我要真回去,下次您再叫我來,可就沒這麼容易了。勝子小姐固然好,可我也不是讓人招之即來,揮之即去的……”
小鬆太郎告訴自己不要慌,酒井太太隻是在端架子,心中肯定還是希望自己留下的。
“小鬆先生家裡還有大買賣要操持,就不在這邊為了這些小事耽誤你了。替我向小鬆健太先生問好。等空閒時返回日本,我會和一成親自去大阪拜會小鬆會長的。”
“至於勝子,嗯,她隻是個不懂事的小姑娘,不值得您這樣前途遠大的年輕人多麼掛念的。”
酒井太太麵無表情的說道:“小鬆先生什麼時候走,通知我,我來給你訂個頭等艙機票表示感謝吧。”
她是個很有決斷力的女人。
當初發現女兒和顧為經走的很近的時候,把小鬆太郎從日本喊過來的時候有多麼果斷。
現在放棄小鬆太郎也就放棄的多麼決絕。
成不了女婿,連一起吃個飯告彆都沒有必要。
這種時候再拉著兩個年輕人,含情脈脈眼淚汪汪的說,你們兩個雖然成不了伴侶。但是可以私下裡繼續做好朋友,互相來往,互相扶持的客套話一點意思都沒有。
既然心中已經同意了顧為經和酒井勝子的交往,這邊再在這裡和小鬆家的年輕人拉拉扯扯,藕斷絲連就顯得很沒品。
給了你機會,你不中用。
現在把話都說清楚,也是對小鬆太郎的尊重。
“我現在要去蹚洗手間。”
酒井太太婉轉的表達了小鬆太郎可以離開的意思之後,她也不遲疑,轉身就準備往走廊深處走。
“等一下,我想知道,是那個顧為經的原因麼?”
小鬆太郎無法自欺欺人。
他已經很清楚的感受到了酒井太太對自己態度的變化。
隻是,他現在還有一種不真實的荒謬感。
酒井勝子腦子抽了,酒井太太也一起傻掉了不成。
這個金發阿姨是多麼精明的一個人啊。
怎麼可能真的要趕自己走呢?
“既然話都說到了這步,咱們索性就坦白說。比家世,比才華,比未來,哪一點我和那個所謂的顧為經相比,不是雲泥之彆?他難道也配和我比麼?”
小鬆太郎咬著牙。
心中除了妒火中燒之外,更多的是感覺自己受到了侮辱。
“好吧,若是小鬆先生真的想知道答案的話。”
酒井太太原本是不想回應這種沒有任何意義的問話。
念在小鬆太郎確實為了勝子專門跑來仰光呆了一個月的情分上,她還是停下了腳步。
金發女人側過身。
“首先,也是最重要的一點,勝子喜歡他。”
“小鬆先生,我也不想打擊你,你有你自己的優勢,家世很好,普通畫家一輩子的默默努力也敵不過小鬆畫廊為它的少東家召開一次美術展,做一次營銷推廣的效果,因此,你沒有必要去和同齡人比才華,生的好也是實力,然而如果您真的想比的話……”
酒井太太停頓了兩秒鐘,突然嗤笑了一下,玩味的看向小鬆太郎。
“你比生在窮鄉僻壤的顧為經大了接近五歲,咱們不說未來的潛力,隻論現在的繪畫才華,你真的確定,自己比的過你口中的所謂的顧為經嘛?”
她說完這句話,就看也不看小鬆太郎,像是隻驕傲的老公主般,趾高氣昂的消失在了走廊的深處。
小鬆太郎在背後則像是被凍住的雕塑,沉默了十幾秒鐘。
他臉色一陣青一陣紫,想要發怒,卻又不知什麼原因忍住了。
良久,
小鬆太郎靠著牆,從口袋裡掏出手機,在特彆關注的好友一欄中點開酒井勝子前段時間更新的照片牆。
一張油畫的底圖便映入眼簾。
那真的是一張很讓人眼前一亮的作品,筆觸優雅,畫麵色彩清新祥和。
樹葉的影子似乎正在被風吹動,形成層層疊疊的效果,畫麵的觀感和諧統一。
小鬆太郎每天都會瀏覽一下勝子的nstgr,這張照片剛剛更新後不久,就被他所看到了。
不過,小鬆太郎無論如何也不願意相信,這是顧為經創作的底稿。
“何得何能啊,他何得何能啊!”小鬆太郎炸毛。
世界上確實有能將不同的藝術潮流在手中肆意融合的前輩大師,他自己就曾跟隨父親拜會過一位居住在橫濱,如今已經年過古稀之年的繪畫高人。
這位大師將名和繪的平麵畫法與南美帶著強烈殖民地特點的巴西藝術風情巧妙的結合在了一起,在日本的藝術界,算是位德高望眾的大能。
媒體諂媚的稱他的成就為“印像派第二/再創印象派”。
扣除這裡麵本土媒體鼓吹造勢的水分。那位胡子都白了的老先生,可是真真正正靠著半個世紀的細致打磨與孜孜不倦的藝術追求,才能駕馭的好這麼新穎的繪畫風格。
天底下七八十億人口,不世出的天才也有。
十六歲從不列顛皇家美術學院裡畢業的,二十七歲畫漫畫獲得普利策獎的,三十歲賣出單價七十萬美元的油畫的。
酒井勝子就是其中的一個。
小鬆太郎知道自己其實都算不上天才,若非良好家世的幫助,讓他能夠從小就泡在超強藝術資源的溫床中。
他自己頂多頂多能算上天賦還不錯的繪畫苗子,天才這兩個字,他當不起。
小鬆太郎也不多麼氣餒。
那些真正能改變美術史的大才,誰不是天生地養,靈運滋生,五年、十年、十五年乃至五十年才能出來一位呢?
而且想要畫出偉大的作品,他們的生涯也大多坎坷。
梵高不說,莫奈受過學院派的打壓,曹軒經曆過家國巨變,畢加索已經夠風光了,可他既是老流氓又是厭女症。
那些讓外人看上去羨慕不已的風流韻事,那些藝術家和他一打漂亮情人之間剪不斷理還亂的愛恨情愁。
後人看上去,每一頁都沾滿了鮮血和眼淚。
他的一生既是在折磨他的女人們,也是在折磨他自己。
天才是上帝嘴唇抿過毒藥後留下的吻。
小鬆太郎沒有這樣的天賦,他也可以不去羨慕。
可他媽的顧為經憑什麼有啊!
他也配在這個年紀,就畫出如此傑出的作品?
尤其是酒井小姐在ns上照片上留著的含情脈脈的溫柔配文——【love】。
小鬆太郎看的整個人都好像是條帶刺的胖頭魚一樣,要被氣鼓起來了!
他摘掉額頭上帶著的r-ben的墨鏡,狠狠的砸在了走廊地麵上,任由這幅價值兩千美元的法拉利聯名款墨鏡在地方上摔成碎片四散彈起。
“**!顧為經。”
(本章完)(www.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