binf/b/div顧為經盯著眼前酒井小姐的這幅《為貓讀詩的女孩》。
在心中默默比較著兩個人為新加坡雙年展所準備的參展作品,各自的優劣異同。
那些紅色的,燃燒的,仿佛在風中振動的陰影和樹葉。
高光和低光之間精心刻畫的邊緣,以及群青、茜紅、鎘橙和鈦白分隔出的灌木叢的處理。
有一種更加女性化,也更加柔和協調美。
不知不覺之間。
顧為經就在這幅畫架之前,靜靜站了很久。
直到勝子小姐已經洗完貓,告彆了撲騰掙紮著想朝她撲過來的阿旺,走了回來時。
他依然在對著畫板出神。
“你在看什麼?”
勝子甩甩洗乾淨的手,走到他身邊問道。
“在看紅色的樹葉。”
“會不會很奇怪?沒有什麼特彆的理由,隻是,我有一次看著那些陰影下的樹葉,有那麼一瞬間,我便想到了這樣的顏色。所以我想試試這麼畫的效果,那是一種不熱的紅,嗯,但很……”
酒井小姐思考斟酌的措辭。
“——很動感。”
顧為經接口。
和勝子幾乎同時出聲說道。
他手指從畫架上崩著的畫布表麵,虛虛的拂過“像是由幻光組成的搖曳的野火。”
於是。
酒井小姐笑了笑,無聲的。
“是啊。”
“我當時,便想到了長野縣赤石山脈山野中早春所搖曳的山茶花,川端康成就把它們稱之為雪感的野火。”
酒井勝子上前一步,下巴頰貼在男友的後背上,越過他的肩膀一起看向畫板。
“有機會,我們一定要一起去看看。到了春天,那裡整座山脈,就像燃燒起了一樣。”
她說道。
“你覺得畫成這樣,效果好麼?是不是太過信馬由韁了一些,我認為這種明暗對比的補色色彩,要比單純的黑色陰影,更有趣。反過來,又有點擔心畫到上麵,顯得過於違和。”
勝子出聲問道。
她穿著紅色的小裙子。
沒準是顧為經剛剛從裝著空調的畫室裡走出來,體表溫度較低的緣故。
酒井小姐能感到絲絲的清涼,從皮膚上傳過來。
“會不會感覺,過於大膽了一些。”
酒井勝子詢問道。
“你還是畫?你麼,如果是你,我覺得可以更大膽一點嗷。”
顧為經鼓了鼓腮。
“畫,當然是畫。”
勝子側了側頭,伸出手指用力戳了一下他的腮幫子“嚴肅點,我那麼認真的請教你的意見呢。”
“忍不住,你的性格實在太乖了,就想逗你玩玩。”
顧為經側過頭“很難想象,伱是你媽的女兒,如果在我認識的人中,以鬨騰的程度來打分,從1到10。一分是寺院裡的老和尚,10分是……”
他的聲音頓了頓。
“我媽隻是厲害,她不鬨的。10分是誰?”
酒井勝子的眸子依舊看著麵前的畫板,好奇的問道。
“滿分是阿旺,你也就是個2到3分的水平。我不由得擔心,不多逗一逗。‘嘩’一下,某一天你就堪破禪機,得道飛升了。我就找不到這麼軟,這麼萌的小姑娘當女朋友了。”
顧為經本想說的10分的是蔻蔻。
不過話臨到嘴邊。
他還是很機靈的給改成了阿旺。
「即使你們沒有什麼,在喜歡的戀人麵前,日常提起彆的可能發生曖昧的對象,都不是明智的選擇。你要替對方想想,吃醋你覺得煩,不尊重你。不吃醋你又覺得不在乎你。雙輸。」——《樹懶頭軍師的戀愛情感指南》
顧為經最近可是認真修煉過的。
他現在有問題就向樹懶先生請教,就差專門寫本學習筆記出來了。
“亂說,我才不是小尼姑呢。”
酒井勝子蹙了下眉頭。
“不過,那是你沒和我弟弟綱昌久呆過,他比較能鬨。大概這些基因,都分給他了吧。”
“畫麵的話,我覺得的這麼畫,毫無問題,非常可愛。陽光被石頭所遮擋,又並非絕對的黑暗,通過地麵的散射,絲絲縷縷的滲入了植被的表麵之上,形成了一種閃爍不定的奇景。處理的很有趣,大膽不大膽不是關鍵,關鍵是——”
顧為經停頓了幾秒鐘,這才再次開口。
“關鍵是……我在其中看到了藝術曆史。它好像正在這些藤蔓草木上延展。”
曆史。
這是一個蠻晦澀的評價,旁人大概很難聽懂。
沒準是她的身體貼著他的心臟的緣故。
酒井小姐幾乎沒有任何阻礙的,就明白了男朋友在說什麼。
她輕輕的歎了口氣。
“這個評價不好麼?”顧為經說。
“不,恰恰相反,這真是個非常雄渾的評價啊。”
勝子聲音低低的,聽上去卻有些雀躍。
“從小到大,有無數人都誇獎過我,但這句話是最讓我開心的,隻是,比起那些在塞納河畔,推陳出新的前輩們所做的事情來說,我現在所做的事情,實在算不了什麼。”
“這個說法太過重了,等我是個老太婆的時候,如果你還這麼對我說,我會親你一口。”
勝子笑的眼睛彎彎彎的。
顧為經一直以來,都很欣賞勝子繪畫中所蘊藏著的獨特性。
這和印象派的理念不謀而合。
從油畫中世紀末的出現,再到十八世紀末的漫長的四、五百年中。
一代代西方畫家們當然在色彩科學和透視關係方麵,取得了一定的進步和發展。
但從未出現過諸如印象派這樣徹頭徹尾的改變。
印象派和之前的所有西洋畫法流派都截然不同。
它是顛覆性的,革命性的巨變。
是燎原的野火。
是光,是藝術的閃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