似乎去植物園采風,就是在心底讓他逃避現在的終極的解。
壓力便在一次次輕描淡寫般的動念間,悄然的累積。
結果等到興衝衝的真跑去植物園的那天,發現自己並沒有畫出自己所想要的那種紫藤花的模樣。
就直接給畫崩了。
以前顧為經心底的解,是等待,是等著去植物園。
現在顧為經心底的解,同樣是等待,是等待畫展投稿的交稿日期的靠近。
原生家庭的影響,確實會伴隨一個人的一生,童年的投影,總是會在一次次自以為忘記的時候,重新找上你。
顧為經本以為,他早已經從那件事的影響中走了出來。
如果不是勝子敏銳的察覺到了這一切,把他叫了過來。
恐怕連顧為經自己都沒有意識到,在麵對新加坡雙年展,麵對這個顧為經心中職業生涯最重要的轉折點,沒準也是他人生最重要的轉折點的時候。
在遠遠比畫沒畫好一幅《紫藤花圖》更大的壓力麵前。
熟悉的焦慮和糾結,又一次找上了他。
“不要羞愧,有壓力,有焦慮,都是非常正常的事情。”勝子在顧為經的耳畔輕語,“我同樣也有壓力,也有焦慮。我的父親說,如果你在參加一次美術展前不夠焦慮,那隻能說明這次展覽,對你來說不夠重要。”
當然啦。
酒井大叔說這句話的時候,還拍著肚皮說了後半句,減肥期刊上說有些人天生一焦慮就會發胖,這是科學,所以老婆不能怪他。
“但是你必須給自己畫下一條界限來,沒準備好和準備好的界限,不成熟與成熟的界限,能夠參加畫展和不能夠參加畫展的界限。當你覺得畫麵的構圖已經定型,畫法已經值得住推敲的時候,你必須要在心底對自己說,我已經準備好了。”
“無儘的練習並非隻有好處。反複繪畫同一幅作品,固然能讓你對筆法構圖極儘熟練,然而,也會讓機械化的肌肉記憶代替你的思考。逐漸沒有繪畫時的期待和創造世界的新奇感。”
“當你的畫法已經越過成熟的界限的時候,反反複複的不斷練習就不再是必要的了,你需要讓自己鬆馳下來,甚至抽離於繪畫之外,開始等待。”
“等待?”顧為經念著這個詞。
“對,等待,靜靜的等待。”
酒井勝子重複了一遍。“等待春暖花開,等待麻雀的啼叫,等待阿旺被茉莉抱進懷裡,等待我忍不住想要吻你一下……它可以是任何一個時間點,可以在任何一種場合裡發生。它像是一種生活中的啟示,一個節點,一束光照在了你的身上。於是,你發自內心的相信,就是此刻,就是現在,就在這個陽光明媚的下午。”
“技法總有更高,熟練度沒有儘頭,所以不是你的筆觸,你的畫功告訴自己,什麼時候準備好了。而是你的心,告訴自己,你已經準備好了。”
“當你拿起筆的時候,你必須發自內心、堅定不移的相信,就是它,就是這幅畫,擺在我麵前的就是參加新加坡畫展上的終極之作。發自內心的相信,在幾個小時後,我將放下畫筆,把它照下來發給組委會的郵箱。甚至獲獎與否已經不再重要,重要的隻是能把我現在的心緒,我的情感完完整整的記錄下來。”
“隻有這樣,你才能真正畫出讓自己最為滿意的作品。”
“畢竟,還是那句話,組委會不是給最想要獲獎的畫家頒獎,而是給最值得頒獎的畫家頒獎。”
酒井勝子拿手指向一邊的畫架。
“顧君,此時此刻,我便非常清楚的知道,它——就是我的《人間喧囂》,我已經準備好了。”
顧為經默默的望著身邊的姑娘。
他從未有此刻,覺得她如此的強大,如此的灼灼,也如此漂亮。
明明女兒和母親是兩種截然不同的氣質,可他還是此刻,在酒井小姐身上看到了酒井太太的影子。
“我看過你的畫,如果你不夠有信心,那麼我告訴你,它簡直棒極了。”
勝子昂著頭。
臉貼著臉,眼睛對著眼睛,兩個人的額頭幾乎貼在一起。
顧為經能清晰的感受到,勝子小姐的溫熱的呼吸吹拂在他的臉上的感受。
“跟我說,我準備好了。”
那雙漂亮的丁香色大眼睛,朝他眨了眨。
“我準備好了。”顧為經重複道。
勝子這才滿意的點點頭,向著她自己的畫架走去。
“萬一……”
顧為經忍不住又輕輕叫住了勝子。
酒井小姐轉過身來看著他。
“堅定不移的相信?”
“對,堅定不移的相信。”
“呃,我的意思是,萬一畫完這麼一投稿,呃,就是萬一投完稿後,過兩天忽然發現自己的狀態更好了,技法也更好了……那……”
顧為經原本想說,那稿都遞完了,豈不是吃虧了。
不過。
話說到一半,他自己都覺得,自己這種擔心田裡少澆了一次水,麥子少打了二兩的摳摳搜搜的小農思維,有點上不得台麵。
不好意思的臉紅了。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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