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曲卓的認知裡,七十年代和六十年代差不太多。國內一直於物資供應短缺的狀態,尤其是工業品,想買點什麼都不容易。
但實際情況與他的認知是有出入的。
像上海牌手表、紅燈牌收音機、蝴蝶牌縫紉機、鳳凰牌自行車等名牌商品,因為產量有限確實稀缺。
稀缺到有些東西兜裡揣著錢和工業券都買不到,還得有“手表票”和“自行車票”之類的特殊供給票才有資格買。
與此同時,其它品牌的收音機、自行車、手表、縫紉機,大點的供銷社和城裡的商店裡都有賣。
而且,價格比名牌貨還要便宜一些。
這些“品牌”大多是三線建設後出現的區域性的小牌子。想買的話,不但不要特殊供給票,需要的工業券也相對較少,甚至直接用錢就能買。
按說這年頭的人,大多更看重經濟性和實用性,管你什麼牌子呢,便宜耐用就行。
但問題就出現在了“耐用”兩個字上。
原料差、工藝差,裝配差,是絕大多數三線品牌的通病。老百姓可以不在乎牌子,不在乎外觀,但真金白銀買回家的東西用不住,絕對是無法接受的。
除非家裡條件實在不允許,又確實有需求。不然,那些三線牌子絕對是次選,甚至是次次之選。寧可買大牌子的舊貨,也不買那種除了看著新,幾乎一無是處的新貨。
入冬後結婚的多,絕大多數人家就算湊不齊三轉一響三十二條腳,也想儘量辦法弄個幾樣,顯得體麵些。這導致工業卷的黑市價格水漲船高,各種“票”更是求都求不到。
馬向芳、鐘海和李愛國出去轉了一圈。有需要的人家聽說上海牌手表和紅燈牌收音機有錢就能買到現貨,還給送上門。滿意的話當場錢貨兩清,哪有不同意的道理。
曲卓去吃了頓飯的功夫,兩台收音機和五塊手表就已經賣出去了。還有好多人家錢不湊手,或者已經換成工業券了。一邊叮囑馬向芳仨人把東西給他們留著,一邊急火火的湊錢,或者想法把買來的券再賣出去。
馬向芳的小本本上記著,眼下想要收音機的有七家,想要手表的有二十多家。還有不少人打聽能不能弄到自行車和縫紉機的。
說實話,這錢實在太好賺了。比如手表,相當於用幾十年後的八十塊錢,換現在的二百一十塊錢,簡直就是搶錢!
問題是,曲卓不敢往大裡整。
如果在大城市,兜售一圈就銷聲匿跡,就算有人想查都費勁。但長嶺太小了,馬向芳仨人根本藏不住身份。
一旦有人眼紅或者使壞舉報怎麼辦?
那四個貨雖然倒台了,但投機倒把的罪名還在呢。就算出事了“乾爸”能壓下去,解釋東西的來源也是個麻煩。
算了,賺錢的機會以後多的是,夠吃夠喝就行了,不必那麼著急。
曲卓默默安撫一下躁動的心,沒好氣的問馬向芳:“你是不是當彆人都是傻子,有錢自己不會賺?”
這話猶如一盆冷水,澆涼了馬向芳發熱的腦袋。可不是嘛,誰傻呀,用公價把東西給彆人,讓彆人賺差價。
“那,那這……”馬向芳磕磕巴巴,想說你這不是搞到了嘛。
“這不快年底了嘛。我爸一老朋友的單位弄了點計劃外物資,打算賣了發福利。我碰上了,人家為勻給我一點,算是還了當年欠下的人情。我本來不想要的……”曲卓真事兒似的“解釋”了一下來龍去脈。
“嗨~”馬向芳徹底沒了精神:“我還以為你從劉忠手裡弄的呢。”
“嗯,劉忠都成活菩薩了,白給你錢孝敬你。”曲卓一臉嘲諷。
“得~哎呀……”馬向芳垂頭喪氣的坐炕沿邊,拿起數了不知道多少遍的錢磨手指頭。
“鐘海和李愛國呢?”曲卓問。
“煤場主任兒子要結婚,用三噸煤換咱一塊表。他倆把表送去了,一會兒押著煤回來。”
眼下煤大概七八十一噸,關鍵是正常買需要煤本或者購煤票,一塊表換三噸算占了便宜。
估摸著下半夜一點多,外麵響起“喔喔駕駕”的吆喝聲,車軸的吱吖聲和大牲口哼哧吭哧的鼻響聲。
曲卓和馬向芳披著棉襖出去一看,一輛雙騾子拉的大車,在車夫的驅使下正往知青點來呢。車後麵還跟著倆人,看身形就知道是鐘海和李愛國。
不過,倆人走道好像一瘸一拐的。
馬向芳回屋拿手電,再出來時騾車已經到院門口了。打開手電一照,鐘海和李愛國倆人垂頭喪氣的,滿身滿臉的煤灰,身上還能看到大腳印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