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到他意識到自己成了哥哥們的拖油瓶時，等到他反應過來必須站起來跟上哥哥們的腳步時，他們已經到了這個圓形區域的邊界。
高牆阻住了逃離的人群，人們擠在一起，與赤黑的牆壁緊貼，拚命想要站在彆人的身上爬過。後來的人爬上先到的人的肩膀，又很快被掀翻下去，在眾人的腿腳交錯之間慘叫痛吼，最後變得麵目全非。
越來越多的人加入，築成了第二堵越不過的邊牆。
那牆像冥河一樣，橫亙在生與死之間。地獄的野獸們圍聚在冥河邊，發出恐怖的嘶吼，互相撕咬。敗者被丟進河裡，勝者也傷痕累累——隻是為了爭奪那唯一一個可以從冥河上離開地獄的機會。
赤黑的牆壁高處，在眾人遮擋不住的地方，幾個鮮紅的字體顯得格格不入。他不認識那幾個字。但是一天到晚泡在圖書館裡的大哥認識。
大哥說“那是隻有一個人可以避免屠殺能從高牆上離開的意思。為了這個珍稀的名額，朋友反目成仇，妻子和丈夫互相傷害，兄弟姐妹自相殘殺。我希望我們都能活下去，所以我們不能從那裡離開。”
那時候他不明白，就問“既然不能從那裡離開，為什麼還要過來？”
他還有說不出口的話，為了拖著他到這裡來，大哥和二哥都受了傷，隻有他沒有受傷！
他比其他任何時候都要憎恨自己，可是他不能說。一說，大哥就會摸他的頭，和他說很多大道理；一說，二哥就會大笑不止，用各種方法逗他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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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喜歡哥哥們那樣安慰他，可是那樣，大哥二哥就沒有辦法仔細注意旁邊；剛剛因為他說話，大哥回了頭，然後就被彆人撞到了。
那一刻，他恨不得自己是個啞巴。
大哥指著高牆上方或坐或立的人影，不說話。
他抬頭仔細看，衣著暴露的女人對著人群指指點點，時而搖頭時而點頭；血色雙瞳的影魅男人舔舐嘴唇，似乎眼前有一桌豐盛的食物；被黑袍包裹的老人淡漠的觀望，好像什麼都無法引起他的興趣。
那上方，是這片殺戮場的觀眾席！
他已經不敢再次發問，隻能移開視線，再不願意看四周，更不願意看那堵由人組成的高牆。他把視線放在大哥身上，一刹那，他以為見到了魔鬼。
血紅的雙瞳射出的光芒幾乎要將他的眼睛灼傷，那是高牆上那個擁有血瞳的影魅男人永遠無法相比的。直視刺目的太陽和直視太陽的照片是兩個完全不同的感覺，前者會讓你的眼睛失明，後者隻是在端詳一張有著亮斑的照片而已。
他從未像此刻這樣害怕，即使是剛剛進入這裡時也沒有這樣害怕。
即使是死在一群惡魔手中，隻要死前依舊和哥哥在一起，那也是幸福的；可是為什麼，要讓他親眼看到哥哥變成惡魔？！
眼淚又流出來了。
他知道自己永遠都是個隻知道躲在哥哥身後的拖油瓶；可他從未想過，自己這個拖油瓶會逼得哥哥墮落成魔。
以前能懂的，以前不懂的，在這一刻似乎都理解了。
生日時長輩同情又無奈的眼神，外出時族人惡意的嘲諷，父親對他們兄弟三人的不聞不問，同父異母的天才哥哥對他們的冷淡憎恨，負責照顧他們的姐姐莫名的哭泣……
人與人之間的關係被一根無形的鎖鏈牽引著，喜、怒、哀、樂，都被串在這根細小而堅固的鎖鏈上。那鎖鏈越掙紮越掙脫不開，直到你徹底被束縛成行屍走肉，鎖鏈依然存在。
大哥說，鎖鏈的名字叫利益，用利益兩個字可以解釋人類社會一半以上的行為。能被利益解釋的行為都是廉價的，遊離在利益之上的那些，才真正可以讓世界變漂亮。
他不明白為什麼大哥總是能說出很多他聽不懂的話，大哥總是知道很多東西，這些東西連二哥都不懂，更彆說是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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