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嚴嵩、李本、徐階照常在無逸殿擬票,嚴嵩交代嚴世蕃,去看看有沒有禮部題本,有立刻送來。
果然,一會嚴世蕃就將禮部尚書歐陽德的奏疏取來了,嚴世蕃眯著他的獨眼,對嚴嵩說道:“這奏疏一上,陛下必然大怒,歐陽德其能久乎?”
嚴嵩說道:“奏疏拿來我看。”看完歐陽德德奏疏,嚴嵩默然良久,長歎一聲:“南野先生真儒臣也!”然後對內閣中書說道:“去請呂閣老、徐閣老來。”
呂本、徐階來後,嚴嵩將歐陽德德奏疏傳閱,然後問道:“禮部堂官具疏條陳,事涉二王,二位閣老以為如何?”
呂本指著奏疏中說道:“禮部堂官說曩太祖以父婚子,諸王皆處禁中。宣宗、孝宗以兄婚弟,始出外府。今事與太祖同,請從初製。去歲,二王皆出閣讀書,聖上明旨,豈可朝令夕改?”
徐階說道:“既有太祖成例,理應奉太祖之製。”
嚴嵩聽後說道:“二位閣老,老夫以為,二王婚儀,禮部該管,堂官上疏自無不可,我輩閣臣,天子家事,不當預也,此疏由陛下聖裁為宜,二位以為如何?”呂本說道:“首揆所言極是。”
徐階想說什麼,嚴嵩搶過話頭說道:“徐閣老,我輩閣臣,當謹守本分才是!”說完緊緊地盯著徐階,徐階隻得拱手答應。於是嚴嵩叫來執事太監,將奏疏交給他,說道:“請將此本交司禮監黃公公,請他代為呈奏陛下,此本乃禮部堂官所奏,涉及二王婚儀,內閣不敢擬票,伏請聖斷。”
西苑萬壽宮,嘉靖正在打坐修行,頭戴香葉冠,身穿繡著八卦太極圖案杏黃道袍。嘉靖正在念念有詞,司禮監掌印提督東廠黃錦進來了。黃錦跪伏在地。說道:“稟皇爺,內閣嚴閣老送來禮部堂官奏疏,是說二王婚儀的,嚴閣老說內閣不敢擬票,請皇上聖斷。”
嘉靖緩緩睜開眼睛問道:“是什麼奏疏,朕的內閣都不敢擬票了?歐陽德說了什麼。”
黃錦將奏疏呈上,嘉靖看完後問道:“歐陽德是王陽明德弟子吧?倒是有幾分王陽明的真傳。”黃錦答道:“歐陽尚書確是王文成公的弟子。”
嘉靖說道:“黃伴批紅,所請甚荒謬,不準,著禮部今日進二王婚儀。看看這王陽明的弟子有幾分真傳。”
黃錦疑惑道:“禮部今日怕是來不及進婚儀吧,要不讓禮部從速擬二王婚儀。”
嘉靖笑道:“王陽明向來是謀定後動,這歐陽德既是王陽明弟子,總是有幾分真傳的。說罷將奏疏扔給黃錦,這是螳螂,就看看誰是黃雀了。”
黃錦將批過紅的奏疏交給內閣,嚴嵩立刻命人傳令禮部,將奏疏發回。嚴世蕃笑著對嚴嵩說:“父親看好了,陛下已然不悅,且看禮部如何回奏。”嚴世蕃獰笑著說道:“這幾年他們王學得勢,徐階不也是仗了王學的勢,歐陽德任禮部尚書、聶豹任兵部尚書、徐階入閣辦事,他們名為講學,實為結黨,互相引為奧援,處處與我們作對。”
嚴嵩陰沉著臉說道:“是不是礙了你小閣老的事,國朝內閣輔臣、大宗伯、大司馬的名諱是你隨意叫的的?嚴世蕃,聖意難度、天威難測,這次怕不會如你所願了。拿我銀章來,我要寫密疏了。”
嚴世蕃笑道:“父親要寫什麼密疏,兒子代勞就是了。”
嚴嵩冷笑道:“豈敢勞你小閣老大駕,老夫自己寫罷了,再說附議歐陽南野的密疏,嚴世蕃你寫嗎?”
嚴世蕃一聽急了:“父親為何要附議歐陽——”話未說完,嚴世蕃抬頭看見嚴嵩鐵青的臉色,不情願的改口道:“大宗伯,父親為何要附議大宗伯的奏疏?”
嚴嵩問道:“陛下最重什麼?”嚴世蕃答道:“禮法、孝道。”
嚴嵩喝道:“虧你還知道!陛下難道會背禮棄法,二王婚儀一致,要引得國本動搖,本朝不會再有一次大禮議了!”嚴嵩說完,攤開紙,自顧自的寫起密疏來了,嚴世蕃在一旁怔怔的失神。
午後一會,禮部堂吏將歐陽德的回奏送達內閣,嚴嵩不再理會徐階、呂本,將奏疏直接交予執事太監,送司禮監黃錦處。黃錦將奏疏呈給嘉靖,嘉靖看過後冷笑著說:“不愧是王陽明的好弟子,此心光明,亦複何言,倒是圖窮匕見了。”
嘉靖對黃錦說:“歐陽德說《會典》醮詞,主器則曰承宗,分藩則曰承家。今裕王當何從?黃伴怎麼看啊。”
黃錦嚇得趕緊跪在地上,說道:“國本大事,老奴豈敢多言,唯陛下命!”
嘉靖沒理他,說道:“黃伴,你去禮部代朕問歐陽德既雲王禮,自有典製。如若言,何不竟行冊立耶?然後去內閣,問嚴閣老有何話來,如此大事內閣不敢擬票,連話也不敢說嗎?”
黃錦立馬趕到禮部正堂,將嘉靖的問話告知歐陽德,沒想到這個平日裡溫和的胖老頭立刻回答道:“陛下聖慮及此,天下之幸也!謹具皇太子冊立典儀以進陛下。一竢陛下詔命,臣即令禮部上下著手太子冊立。”黃錦苦笑著說:“大宗伯莫玩笑了,陛下此言何意,大宗伯不知嗎?剛才的話咱家就當沒聽到,大宗伯三思而行!”
歐陽德肥胖的身軀跪在地上,艱難的舉起手中的奏疏,將它舉過頭頂沉聲說道:“臣歐陽德謹具皇太子冊立典儀以進,請黃公代奏!”
黃錦無可奈何的接過了歐陽德的奏疏,歎息道:“大宗伯這是何苦呢?陛下傷痛莊敬太子薨逝,又有恭誠伯(陶仲文)之言,何必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