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炳走後,張居正和徐階師徒相對而坐,張居正對徐階說道:“師相高義,叔大替仲芳謝過了。”
徐階說道:“這話就生分了,仲芳固然是你們的同科,但是也是我的學生,既為人師,豈可袖手旁觀。”
張居正感歎道:“隻怕師相這番苦心,外人難以理解,反要責怪師相了。”
徐階隻是淡淡的說道:“此心光明,夫複何求?”
對於自己這個學生,徐階是十分滿意的,唯有一點,就是張居正對心學沒有任何興趣,無論徐階如何勸導,張居正對心學都沒什麼興趣,或者說他對這些學說都不怎麼感興趣。
張居正剛剛取中進士,入翰林院,即撰《翰林院讀書說》,表明了自己的為學宗旨和政治抱負。他說:“蓋學不究乎性命,不可以言學;道不兼乎經濟,不可以利用。故通天地人而後可以謂之儒也。造化之運,人物之紀,皆賴吾人為之輔相;綱紀風俗,整齊人道,皆賴吾人為之經綸;內而中國,外而九夷八蠻,皆賴吾人為之繼述。故操觚染翰,騷客之所用心也;呻章吟句,童子之所業習也。二三子不思敦本務實,以眇眇之身任天下之重,預養其所有為,而欲藉一技以自顯庸於世,嘻,甚矣其陋也!”
張居正的學術思想,總結起來就是四個字,敦本務實,說白了就是對王陽明致良知之學的變相否定,仍然是事功之學,對王陽明所說的破心中賊,張居正心裡是不以為然的,若是大家都致良知了,就能天下治平,那未免也太簡單了一點。
在張居正眼裡,心學諸人隻不過是空言塞責罷了,故而雖然自己老師經常帶自己參加心學的講學、聚會,但是張居正一向不怎麼發言,隻是冷眼旁觀。
在徐階看來,張居正是自己政治上的衣缽傳人,更希望張居正未來成為心學巨擘,將心學發揚光大,成為顯學,同時心學門人眾多,在朝中為官的也有不少,張居正若是能夠成為心學的領軍人物,就相當於獲得了一份豐厚的政治資產。
要知道,徐階之所以能有今天的地位,與心學密不可分,他的授業恩師是王陽明的弟子聶豹,曾經擔任過應天巡撫的高位,在徐階被張驄打擊時庇護過他,等到徐階任吏部侍郎時,自然是投桃報李,就向嘉靖舉薦聶豹任兵部侍郎、總理京營戎政,後升任兵部尚書。
聶豹與歐陽德一道分掌六部,和嚴嵩分庭抗禮,徐階之所以能坐穩次輔的位置,依靠的就是心學門人,當然希望張居正也繼承自己的政治資產。
但是張居正明顯對心學不感興趣。這讓徐階十分傷腦筋。
張居正問道:“師相,既然陸炳都願意放仲芳一馬,那仲芳應當無礙了吧?”在張居正看來,大不了就像當年楊繼盛彈劾仇鸞之後一樣,將楊繼盛貶到邊鄙之處,過幾年再起複就行了,隻要自家師相還在朝堂,這些事情都不在話下。
徐階歎了一口氣,說道:“哪有這麼容易,陸炳雖然不會加害仲芳,可是嚴嵩嚴世蕃父子恐怕不會這麼輕易放過他的。”
張居正問道:“那師相準備怎麼辦?”
徐階說道:“隻能走一步看一步,見招拆招罷了。”
張居正於是告退,返回自己家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