黃錦回到西苑無逸殿,向嘉靖彙報了朱載坖的看法,嘉靖聽後,久久不語。
半晌之後,才問道:“黃錦,你說說你怎麼想的。”
黃錦說道:“陛下,老奴豈敢置喙國家大事,這等事情,陛下還是要和嚴閣老商量才是。”
嘉靖說道:“你我就不必講這些虛禮了,你也是看著裕王長大的,你說說看無妨的。”
黃錦這才斟酌了一下語句說道:“皇爺,殿下此番確實是為了大明著想,逋賦不追,國計難為,追比逋賦,確實是必由之舉。但是蘇鬆刁民,可不好對付。”
嘉靖放下手中的奏疏,不由得感歎道:“豈止是不好對付,這夥人,上至閣部,下抵州縣,都是蘇鬆等處的士人們,彼輩同聲一氣,互相勾結,國事半由之而廢。”
嘉靖想了想說道:“去請惟中來吧!”
在內閣辦公的嚴嵩被請到無逸殿來,嘉靖問道:“惟中,對於蘇鬆欠糧一事,你怎麼看?”
嚴嵩聞言,不由得也是頭疼,曆任的首輔、大司農無不頭疼於蘇鬆的欠糧一事,也想了不少的辦法來處理此事。
嚴嵩說道:“陛下,國家稅收已有定數,開源無從措手,隻有保證收入按時按量完解。以臣愚見,造成嚴重逋賦的已經不單單是傳統意義上的“民欠”或糧裡、吏胥的中間侵蝕,而很大程度上源於地方州縣對已征在官、尚未解赴朝廷的賦稅的大肆拖延挪借。因此,清查已征之逋,已解之侵,庶可接濟萬一於此耳”。
嘉靖明白嚴嵩的意思,那就是不去動這些豪強,而是拿州縣官員開刀,逼迫他們更多的向朝廷繳納賦稅,嚴嵩認為嚴格催逋與寬恤之政並不矛盾。
他說道:“陛下,寬政一也,如其在民,寬一分,民受一分之惠,損雖在上,益則在下。今業已輸之官矣,欠在員役,則此非私家之槖也?欠在保歇,則此非奸宄之資也?安得借口於小民拖欠之說,而幾幸於奉詔蠲免之條?萬一脫巾鼓變,聖怒震加,臣安所措其手足乎?”
對於嚴嵩的看法,嘉靖隻是點點頭,強悍如嚴嵩,對於蘇鬆官僚集團一樣不敢輕易下手,而是采取相對迂回的辦法,畢竟對於州縣官員,朝廷可以輕易拿捏他們。
嘉靖問道:“現在戶部的情況如何?”
嚴嵩聞言,不由得說道:“陛下,戶部數年以前,倉庫稍充,即有積逋奸侵之弊,猶可從容而責轉輸,乃今挪借一空,視此銖兩尺寸之需,不啻饑渴而望飲食。而今東南軍興,州縣府庫留存消耗一空,曆年以來,州縣錢糧有題留者,有谘留者,有暫借者,有永逋者,甚則有不題留、不谘留而徑借用者,有司奉承恐後,莫敢抗違。至詢其故,不曰偶值艱難,則曰適當緊急。夫以已值其難,誰值其易?已處其急,誰處其緩?豈其在地方之事獨萬不獲已,而戶部內供三宮,外餉九邊,竟為末節細故耶?”
這是嚴嵩最為不滿的地方,東南戰事一起,州縣就借口禦倭,紛紛減少甚至直接挪用本該上供京師錢糧,挪為己用。而地方以“借用”名義,將已征在倉之錢糧挪用,也可視為對戶部、朝廷的一種逋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