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謂道批,就是上司收狀批發給下屬州縣管轄,提刑司、布政司、分巡道、分守道、府等州縣上級衙門均可將案件下批,交由某一衙門來處理。
唐順之的意思也很明白,就是走個程序,將此案從督撫手中批轉到蘇州府來,這樣的話從程序上來說就沒有問題。
朱載坖想了想說道“既然諸位都這麼想的,那就先把海瑞叫來看看吧。”
朱載坖命人將海瑞叫來,海瑞來了之後,眾人將現有的卷宗和證據給海瑞看,趙文華說道“海司理,你可能審的此案?”
海瑞看完了案卷後,說道“此案並不複雜。”
其實此案就本身來說,有什麼複雜的?祝、徐、吳三家勾結南直隸巡按周如鬥,捏造災情,騙取蠲免,這些事情都很清楚,隻是他們都不願擔這個責任罷了。
見海瑞願意審理此案,朱載坖說道“那此案就交由海司理來審斷吧!”
京師,無逸殿,嘉靖正在和內閣首輔嚴嵩談論此事。
嘉靖說道“惟中,你怎麼看蘇州的事?”
這次嘉靖確實是極為震怒,嘉靖雖然對大明朝這些官員的無恥早就有所了解,但是這次屬實是刷新了他的下限。自從倭寇作亂以來,嘉靖為了穩定地方,都已經暫停了對欠糧地區的催征,而且凡是受到倭寇襲擾的地方,嘉靖都一一蠲免了賦稅,嘉靖認為,即便是這些官員們再貪婪,總歸是有些好處落到百姓頭上,不至於激起民變。
但是實際上這幫官吏的眼中,除了自己的烏紗和銀子之外,哪裡還有其他的東西,根本不在乎百姓的死活。反而還借此機會大發橫財,欺上瞞下,把嘉靖和朝廷穩定地方的舉措當成損公肥私的良機,嘉靖豈能不憤怒。
嚴嵩當然知道嘉靖問的什麼事情,嚴嵩能怎麼說呢?作為首輔,很多事情他確實知道,但是又能怎麼辦?
他們連嘉靖這個皇帝都敢騙,嚴嵩這個內閣首輔,又何能為也?
嚴嵩說道“陛下,此次的事情,早有端倪。臣查過嘉靖以來的奏疏,大明報災最多的就是南直隸,而南直隸最多的又是蘇鬆二府。不管是水旱、賊寇,十年之中倒有三四年報災,江南素稱魚米之鄉,怎會如此?但是奇怪的就是,州縣報災,督撫會同巡按等官勘災,都確有此事,朝廷於是每年蠲免錢糧。蘇鬆的欠糧也永遠也蠲免不完,不是咄咄怪事嗎?”
嚴嵩的話已經說的很委婉了,嘉靖當然知道嚴嵩的意思,眼下不是一個周如鬥或者祝、吳、徐三家的事情,而是整個東南都有問題。
上至南京六部和東南的督撫,下至州縣官吏,地方豪強,對於朝廷,是越來越不在乎了。朝廷的稅糧是越欠越多,地方的催征是越來越少,但是報災卻是日益頻繁,這些事情,都是最近越來越突出的問題,說白了,就是東南和朝廷的隔閡,現在是越來越大了。
僅從賦稅一事上就可以說明,洪武年間,蘇州府的欠糧每年不過十五萬石,不到應繳稅糧的十分之一。
到了永樂遷都之後,每歲欠糧,已達百餘萬石,雖經朝廷多次蠲免,到宣德元年,已達760萬石。宣宗大筆一揮,將宣德元年之後的所有欠糧全部蠲免,還減少了蘇州府的稅糧七十二萬石,結果呢?到了宣德八年,宣德元年分拖欠秋糧一百六十五萬五千一百四十二石,自宣德元年至宣德七年,通計欠稅糧米麥七百九十三萬六千九百九十石,鬆江常州等府莫不皆然。
最可笑的莫過於宣德四年,蘇州府該運南京倉及光祿寺等白熟米、五府六部官俸米,計七十五萬五千有奇,今已逾年,才納得七萬一千有奇,未及十一,大明朝這個稅,真是征了個寂寞。
那些天天叫喊著蘇鬆重賦的人,查查他們的籍貫,就都明白了。
而且捏災冒蠲,絕不是從嘉靖時才開始的。正統時,南直隸並浙江蘇鬆嘉湖等十四府州,正統九年水災無征糧米共四十九萬三千五百六十三石有奇,上命戶部驗實蠲之。英宗倒是大方,一免就是近五十萬石的稅糧。
從正統成化以來,朝廷光因為蘇鬆受災而蠲免的稅糧就超過一千萬石,相當於大明歲入的一半。弘治、正德兩朝,除了因災蠲免的之外,還將所欠的稅糧逋稅五百五十五萬六千四百一十四石有奇全部蠲免。
結果呢?到嘉靖二十八年,蘇鬆欠糧多至六百餘萬石,僅鬆江一府,即欠一百四十萬石。
以至於戶部尚書方鈍多次上疏直言道江南逋負,動至數百萬,其在蘇,吳十居其五。
不光是欠糧,朝廷稅糧不給,嘉靖內承運庫的金花銀一樣也是不給,在欠稅這個問題上,蘇州倒是做到了一視同仁,管你什麼戶部皇帝,都是不給。
蘇州等府,歲派內庫銀一百餘萬,自嘉靖二十八年至三十四年,積逋至三百四十八兩。真是聞者落淚,聽者傷心,這六年本該給嘉靖六百萬金花銀,結果就欠了三百四十八萬,也難怪不得嘉靖經常從太倉支銀,因為實在是沒了啊!
嘉靖一直以為是東南遭災,又加上水旱無時,導致蘇鬆等府收不上來稅,結果朱載坖到蘇鬆,刀子一亮,數百萬的稅糧,不到一月就交清了,嘉靖這要是還看不明白,那就是真的蠢。
更讓嘉靖憤怒的是,不但不交稅。本該充當朝廷耳目的巡按禦史,居然和地方豪強勾結起來,騙取蠲免,合著好處都被你們得了,苦一苦百姓,罵名我嘉靖來擔是吧?
萬壽帝君還真沒吃過這麼大的虧,被自己的臣子戲弄,簡直是奇恥大辱,要是換做朱重八,不殺他個天翻地覆,才是怪事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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